但是,幻觉终究是幻觉,呓语也只是来自虚妄。
辛难终究会驱散他们,就像他身体里终究会长出另一个自己。
本就是一段虚幻文字组成的他竟然也要分裂。
这真是一种难言的讽刺啊。
辛难抬起头,看向宴雨。
身体中第一时间产生的情绪,竟然是嫉妒。
嫉妒她身上的温暖,嫉妒她的真实,嫉妒她的一切一切。
这嫉妒来的是如此突然,如此强烈。
在他刚刚通过锚定找回现实,稳定自己状态后,心理下意识放松的瞬间点燃,像是直接落入丨炸丨药堆里的火星,不讲道理的爆发。
下一瞬。
辛难直接被这如同刺客一般精准施刀的嫉妒,那不知来自何处的嫉妒,准确的击溃了。
更大规模的污染,更汹涌的畸变,比获知了神明信息还要可怕的时空,摧毁了他。
名为辛难的存在直接在宴雨的怀里炸开,然后用污染将其一起席卷,即便是不远处的爱德和辛小易也被波及,然后一起划入绝望的深渊。
本就到达一阶极限的宴雨几乎瞬间就到达理智被撕裂的边缘,一只脚被推的硬生生离开了本就不稳的深渊之阶。
爱德的身上长出了辛难的脸,辛小易则被诱发了脑海中的情绪,此刻脸上也出现了无数的怨毒,恶狠狠的看向那些血肉。
灰雾中,无数人走来,用他们的双眼见证一切。
见证这处惨剧。
而在他们的力量生效之前,辛难身体里就涌现出更为强烈,更为决绝的意识。
以自己破碎的大脑为中心,疯狂的收拢、灭杀那些企图逃窜的血肉。
升华、意志、能力、甚至是神明的本质,都是他的力量。
但是经历也是!
他是曾经驱逐神明之人。
他见证的一切,也早已化为他的力量。
那绝非是这些见证者可以概括的,包容的一切。
他并非是被人读的书。
那些只会出现在文字之外的遐想,同样是文字在现实中开出的花。
在那些破碎的血肉中。
就像是有一只漆黑的野兽,不知拥有何等的意志,一口口的将所有的反抗吞噬。
血肉倒流,连带着将宴雨、爱德、辛小易身上的大半污染全部吞吸的一干二净。
辛难咆哮着,在自己的灵性深处咆哮着。
他咆哮的对象是自己的理性,自己那颗不断产生情绪的心。
疯狂和理智的对立与矛盾,在他身上彰显的淋漓尽致。
最后只剩下极度脆弱的平衡。
在这一线平衡上,孕育分裂的种子越加壮大,坠着整根平衡的线在下坠,即便是现在马上就崩断也不出奇。
而此刻,无论是爱德、宴雨、辛小易,才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生了什么。
宴雨的状态已经到了升华的边缘,也许只需要再一次不算强烈的情绪波动,便会瞬间击垮她的一切。
所以宴雨此刻是拼尽全力的收拢自己脑海中那些正在发酵的惊骇,企图用冷静来麻木这具身躯那即将涨破的边缘。
为此,她在第一时间启动了自己的能力,重新化为影子潜入辛难的身下。
在爱的世界里,即便是失控的理智,也阻止不了这种状态,终于停下。
她松了一口气之后,便看向了辛难。
他刚刚身上出现的问题,太严重了。
以三阶的位格,这几乎等于是必死的局面。
但是在那些见证者的目光追上他前,辛难竟然就已经重新收拢了身躯,恢复了半个完整。
正面对上了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两只眼瞳变得异常漆黑的视线。
位格更高的爱德,以及作为深潜者之后拥有更加敏锐感官的辛小易,两人都变的极其警惕。
因为他们分别在那双眼睛里,察觉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漠视。
就仿佛视线的主人高高在上,以冰冷没有一丝感情的,甚至可以说是抽离与这个世界的状态,默然的将他眼前之物收入眼底。
尤其是辛小易。
她从自己的哥哥身上,几乎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感情。
那是比由人类依靠数字和钢铁打造的电脑算法还冰冷的东西。
对于辛小易来说,她忽然感觉到了一股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的孤独和愤怒。
辛难,哥哥,这已经是她在这世上最后最后的一根锚定了吧。
他承诺给自己的温暖,承诺给自己的家,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土崩瓦解,变得没有一丝意义,如同一个可笑的谎言。
她握紧了拳头,深潜者尖锐的指甲一根根刺入手掌,留下微蓝色的鲜血。
但这痛苦却始终冲淡不了心中的孤独与愤怒,连带着她这个人也在迅速崩塌,从皮囊之下那些构成了她一切的根源上崩塌。
“你就要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吗,哥哥.”
爱德快步走到辛难身边,他比辛小易和宴雨都更明白此刻辛难处在什么样的状态里。
“他的人格在产生分裂,可能是由于这次污染太过严重导致,现在要做的,是迅速帮他找回自己的身份。”
一边说着,爱德一边却有些疑惑。
因为辛难刚刚的畸变深度,太严重了,几乎身体全面瓦解。
这样的畸变,不应该,也不可能是三阶超凡者能够收束的。
按照常理来说,辛难的理智在爆炸那一瞬间就应该变成砂砾般的碎片了才对。
但结果是,他竟然收束了!
而且是凭借本身的力量收束。
这太惊人了。
即便如爱德这样虔诚于辛难的人,也会泛起浓郁的好奇心。
真想看看他脑袋里现在是怎样的景象啊。
宴雨化为眷者进入辛难影子之后,对辛难状态的判断,比两人更深,此刻从后面伸出双手环绕住辛难后,对着爱德和辛小易道:
“他需要我们的帮助!”
辛小易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到辛难身边。
“是要呼唤他的真名吗?”
“嗯,没有比身份更具体的锚定了。”
说到这里,她们两人便异口同声的开始呼唤辛难。
而爱德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没有参与,而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注视这一幕。
依旧是那张长条桌。
与宴之人,那个拥有双翼,罪灯照耀的漆黑之物,正在伏案书写。
云山牌钢笔中,流出的是血一样颜色猩红的墨水。
只是祂那双七彩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就坐在长桌对面的辛难。
那些华丽的死灵文在笔下越写越多,沙沙作响。
而坐在祂的对面。
辛难与其对视,漆黑的眸子就像是深渊一般。
脸色冷漠,竟然比对面的神明显得更加无悲无喜。
仔细看去,辛难身上每一粒血肉都长出了嘴巴,在嘶哑的咆哮,高歌,欢呼,恸哭。
他的灵魂在撕裂,血肉在叛逃。
但却有一片黑暗的物质,将它们死死笼罩,然后一点点的抹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