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双手，微微一扇。

那笼罩着餐盘的雾气散去，其中露出的是一块带着血丝的肉块，其形态像极了辛难在老板娘火锅店中所见到的那块。

太像了！

“他”伸出手去，那双同样被阴影布满的手直接拿起肉块，递向嘴边，那黑色深渊一般食道的深处，发出了鲸、钟一般的声音。

“啊！”

阴影笼罩，如同黑暗本身的“他”高昂着头，对着天空张开了黑色的嘴，一口将肉块吞噬，牙齿碰撞的声音，响彻街道。

无声无息，但位格已然更替。

“祂”的背后，阴影与黑暗开始像是旋涡一样旋转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降临。

那围观的见证者们，这一次真切的吐出了话语，就连那些畸变后死亡的尸体也一样张开了本不可能再张开的嘴，用不再需要空气的胸腔强烈的吸取气息，然后吐出那个本该享用此美宴之原初的名字。

“▋▋▋▋！”

在以死灵语呼唤其名的欢呼中，在辛难吃下本该送给其美宴里菜单的第一道菜时，窃取者融炼归一！

由死灵语直呼的名字即便在这特殊的城市也无法浮现，刚刚呼出，便被无形的力量所抹去。

谁也无法确定那到底对应怎样的本质。

但是如果一定要用“祂”所熟悉的语言去强行理解那个音节。

那么那个名字的发音是。

“geheluosi”

坐在席上的黑影发出古怪而沙哑的呢喃。

经过文字的转译，强行用音节来呼唤，已经是一种隐秘。

但随着声音落下，音节的指引还是让一颗明亮的星球突然在灰雾之城的上空浮现。

祂有着月色的苍白。

祂有着猩红的竖线，如同一只眼睛。

祂因有存在呼唤了它的名，向此投来了注视的眼光。

陷入阴影中的“祂”抬起头来，看向了对方，脸色无悲无喜。

“你这本该享用宴席之主，来此见证我的美宴吗.”

黑色阴影中的辛难再次喃喃。

钟声突兀的响起！

灰雾瞬息淹没了城市，与暴雨一起共存。

刹那间，那眼睛，那名为【▋▋▋▋】的存在又在城市的上空消失，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幻。

灰雾之城隔绝了那窥探。

卡琳娜已经走到餐桌之前，她将手中的第二道餐点放到桌上，行了一礼，然后才离开这里。

辛难的阴影伸出手去，挥散雾气。

这一次出现在面前的，是一颗绿色的果子。

“祂”将之拿起，依旧递到高昂的嘴边，用力将之捏爆。

没有任何汁液飞散。

比橙子还大的果子此刻竟然只挤出了一滴液体。

它颤抖的流下，流入辛难的嘴中。

仿佛平静的湖泊泛起涟漪。

辛难身后的旋涡更加汹涌，一个漆黑的物体彻底从中挣脱降临。

“▋▋▋▋！”

“▋▋▋▋！”

“▋▋▋▋！”

那被抹去的名字，依旧以死灵语在被人群狂热的呼喊，这是仪式的必须，要骗过某种守卫宴席的规则。

辛难没有再去强行诉说那个名字。

第三道餐点被李潇潇端上了桌。

“请用。”

说完，这位女士以芭蕾舞的姿态旋转到桌前，便加入了那盛大的舞蹈祭祀。

辛难挥出手去，雾气在此消散。

但是那餐盘中，却空无一物。

空无一物.

霎时间，人群静止了。

仪式突兀的走向终结！

那笼罩着辛难的庞大阴影直接离去。

祭祀场中的尸体、餐桌全部化为灰飞般湮灭。

雾气散去，人群消失，城市隐秘。

辛难也重新获得了那渺小的人性本质，大口喘息着摔倒在了黑暗之中。

他拼命的捂住脑袋，却无法抵抗那撕碎了又重被缝合的理智带来的疯癫呓语。

他在痛苦中不断的重复那一句话。

“还没有完成？这个仪式还没有完成，我获知与见证的菜单……还不够！”

撕裂理智的缝隙，以个体的灵性去触碰宇宙的本质。

在通往绝望的八道台阶上，第一道名为呓语。

饮下魔药、完成升华而未畸变、失控的超凡者会听到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

这一刻，辛难听到了宇宙的黑暗在时空之上的流动。

听到了庞然大物在黑暗深处在缓缓蠕行。

听到了大洋深处，随着潮汐在起伏的可怖呼吸。

听到了来自众生随着情绪沉淀沉入精神世界的种种低语。

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了可怖的风暴，在摧残他的大脑。

辛难不知道在黑暗中坐了多久。

才终于适应了自己现在的状态。

他挣扎着坐起身来，耳边突然传来咚的一声。

他顿时受惊般的转过身来，但是他的身边什么也没有。

又是一下，一声可怖恶毒的狞笑就响在他的耳边，仿佛有一只怪物在贴着他的脖颈呼吸。

辛难这一次忍住了。

他的直觉告诉他，那只是自己的幻听。

他缓缓转过头来，面前也果然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呓语之下，超凡者要面对的吗”

辛难一下子就明白了院长曾经说过那句话的意义。

去接触而不是去理解，求本质而不是看现象。

为什么超凡者都如此依赖自己的直觉。

那是因为他们接触的世界，已经疯了。

无论是听到的声音，看到的事情，甚至是个人的人性都是不可相信的。

他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直觉。

这就是超凡者最强大的感官！

辛难默默闭上了眼。

力量开始重新从体内浮现，更为庞大的浮现。

他已经完成了升华，但是他也没有完成升华！

他处在了一种极其矛盾的状态。

硬要形容，那就是一只脚站在呓语的台阶上，一只脚悬空在外，等待着踏实之刻。

随着心念呼唤，一个漆黑的东西缓缓浮现在了他的身后。

这一生来，辛难曾无数次试着去看自己的意识体，可那从未成功过。

直到现在，他终于见到了自己意识体。

那是一个黑色的盒子。

漆黑，古老，没有任何的装饰，也不像绝大多数意识体一样有着扭曲的姿态和可怖的容颜。

它非常的正常。

直到许久之后，辛难才明白。

宇宙中最深邃的无光之暗，本就是世间最为极致的恐怖，也因此，除他之外的任何人，只要看到他的意识体，都会被黑暗的可怖所影响。

能呼唤意识体，毫无疑问说明他走上了超凡的第一阶。

可是辛难没有任何的激动，反而感觉到了一阵空虚。

因为他能清楚感觉到自己升华的暂停未完。

那空虚，必须被填满！

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强烈到直接仿佛在说如果他无法补完剩余的升华所需，那么他必将迎来不可想象的结局。

之前发生的一切开始在他的脑海中回想。

毫无疑问，他在灰雾之城中享用了【原初的美宴】。

联系到那个不能被言说的名字，和自己曾经的窥探，辛难心中已经有了明悟。

“原来那种存在，叫做原初，而我在那片刻竟然因为享用其美宴，同样获得了一丝原初的本质，这一丝本质与那位原初并不相同，而是因为窃取其美宴，而因此.，那感觉，就像是欺骗了宇宙，让它盲信了我的位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