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付将手中的总线递给伙伴，身子左右挪腾着，控制着船只往前移动，带着后面不断散开的渔网，笼下了一片海域。

扑腾的海水，还有那么点咸湿的味道，引得他都是不由得一笑，因为海水而泡得有些浮肿的手，都是攥紧了一下。

今天的海风，还是给面子的，最起码，余付是这样觉得的，只稍是打完这一趟，今年夏天就不需要再出船捕鱼了。

想到这里，他又是轻松了一阵。

抬眼看了看岸边，停泊的船只，只剩三三两两还靠着岸，漂泊无依的样子，像极了自己，嘴角挂了抹苦涩。

摇了摇头，他又看到了村子里升起的炊烟，知道时候不早了，自家媳妇在等着自己吃饭呢，粗壮的手臂，也是暗暗用了点力量。

“兄弟们，收网！”

“好嘞——”

吆喝声四起，撒下去的网，也是陆陆续续给收了上来，船小的好处，自然是传话传得快。

余付在这一头扯一嗓子，保准全船的人都能听到，一道道指令，执行起来比那些大船，可是快多了。

当然，船小，带的人肯定就不多，余付也请不起那么多人，无非就是村里头几个平日里极为熟络的青壮，出这一趟海，还得给人家烟酒备一下呢。

新鲜的鱼腥，几乎是扑面而来，踩着湿湿的沙砾，还在渔网中蹦跶的那些鱼，眼中的光芒也是不断闪烁着。

余付记得，自己出来之前，是把衣服晾好了的。

他是个好丈夫，对自己媳妇也是心疼得很，家里除了他又没其他人，两口子生活，倒也恩爱。

给自己媳妇晾衣服这事，说出来也是怪招人笑的，最起码鱼村的那些个青壮，没有哪个像他这样还给自家媳妇晾衣服的。

只不过私下说来，那些人的媳妇，还是挺羡慕人家有余付这个体贴丈夫的。

话扯远了，余付指挥着雇来的几个人收网收鱼，自己看着点情况，也会下去搭把手，常年因为泡海水而有些肿胀的手掌，上头的鱼腥味，又是重了一些。

他也不介意。

这一趟出来，打到的鱼可有百来斤重，这要是卖出去，那下半年的活计，可就轻松多了。

想到这里，他又笑了。

头顶的太阳，也是没那么毒了。

轰——

船身剧烈的震荡，船上的人自然也不好受，一个个重心不稳的，都是东倒西歪，连带着刚收好的鱼，也是跑出去了几条，看得他们直呼可惜。

但余付看得更多。

是触了礁吗？

想来也是不可能的，在鱼村，余付怎么说也是算得上号的好手，更何况鱼村这一带的海，早就摸了个干净透彻，哪怕是闭着眼睛，也绝不会碰到暗礁上。

说闭眼，那也是夸张了的，但余付的经验，自然没得说。

他高举手臂，大呼一声：“兄弟们别慌，撞到了什么而已，我们先返回岸边！”

回去的路程，自然是快了许多，也不用余付多说什么，大伙几个都是经常出海的老手，撑帆的撑帆，划桨的划桨，掌舵的掌舵，紧锣密鼓的声音，宛如一台上了发条的机器，迅速运转起来。

不多时，还有些距离的海岸线，也是近在眼前了，更好的是，除了最开始那一撞后，船身便再也没有受过其他撞击，不然余付很是怀疑，这小船能否顶

得住回来这一路。

自家的炊烟，早已升起来了，余付知道，是媳妇在做中饭，平日里他都有吃中饭的习惯，可今儿个有些奇怪。

“我不是都说好了今天中午不回去吗？”

他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烙饼，就着船上的淡水，三口两口地吃着，权当是午饭了。

他又往家的方向瞅了一眼，他记得的，自己出来的时候，绝对有把衣服晾好。

自己这么心疼媳妇，又怎会不晾好呢？

他又钻回船上，打来的鱼都暂时畜养着，可放在船上，终归不是什么好事，鱼的生命会渐渐减弱，到时候死了的话，活鱼和死鱼的价格，可就变了。

余付双手一攥，身子下沉，本开合约摸一尺的双脚，也是左右挪动了一番，粗壮的手臂肌肉一紧，他大喝一声，“起！”

那用渔网兜着的鱼，便被他背在了身后，百十来斤，一次肯定是兜不住，余付也有耐心，先卖完了一批，等会再来兜一轮不就好了嘛。

身子开始还有些摇晃，可随着不断适应，余付也是咬了咬牙，稳步向前走着。

卖鱼的地儿，离海岸并不远，可能是吃着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古话，打鱼的也省了事，不过走了半刻钟的样子，鱼市便到了。

说是鱼市，也不过是鱼村和临近的几个村子交汇在一起，相互之间有什么好的，都拿出来兜售兜售，赚些个银两罢了。

鱼村的人要赚钱，更多的还是把鱼卖到内陆，内陆的人，一年到头都看不着海，更别提吃鱼了，想吃鱼，还得从沿海的这几个村子收购，最大的，就是鱼村咯。

余付寻到往常的旮旯，把渔网中兜好的鱼放进塘里，塘是小塘，是余付一开始就挖好的。

毕竟离了水的鱼，一时半刻还不会死，可时间一久，该冒泡的，自然也是跑不了，但死鱼，价格就要低上不少了，因此余付就整了个塘，专门用来盛鱼的。

旁边的张叔早就来了，他打了声招呼，在张叔旁边坐下，又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摸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烟卷，有些恭敬地递了过去。

张叔笑了笑，脸上的褶子一道一道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也不端着，好生接了过来。

余付也点了一根。

（二）

出海打鱼的日子，自然是辛苦的，这会儿还没开卖，忙里偷个闲，小吸这么一口，也当是白天的享受了。

张叔名开，在鱼市也是小有名气的鱼贩，经他手的鱼，质量不好的、活度不够的，那都是不得行的，因此临近的村子，到张叔这来买鱼，都是落了个安心。

甚至旁边的几个鱼贩，都是会让张叔过来给看一眼，过不得的鱼，价格都会自己降低一些。

余付吸了一口，又吧唧吧唧了嘴，等着烟味在嘴边化开，上窜到脑袋，再缓缓吐出，像是要把一整天的辛劳，都给吐尽一样。

“今天心情不错啊！”

张叔扯了个话头，嘴里的烟也是一阵吸着，脸上的笑意，发自内心。

余付点了点头，还没开卖，自然乐得清闲，他便跟张叔又扯了一阵，聊到船身震荡的时候，张叔也是这么问道：

“会不会是船触礁了？”

余付摇了摇头，“可能不大，那声音听起来不像是船触礁的声音，更像是——”

说到这的时候，他的神情都是有些紧张，四下看了看，发觉没人往这边瞅了后，他又凑近了张叔的耳边，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