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这个人正是那个介绍我们到这里的这个老头。老头脸色严肃,一屁股坐下来,也没说重话,只是和金师傅打招呼说,不好意思,不请自来,他是听他那个不争气的女儿说他们在这里,所以就来了。然后又和那个三哥说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吃这顿饭,他来,是希望这个事情得到解决。
那个三哥看到老头来,瞬间变脸,脸上堆满的笑容瞬间蒸发,然后很快,就蒙着一层细细的汗水,他抽了几张卫生纸,在脸上擦了擦,然后又抬起眼睛,再擦了擦眼睛,然后抬起手晃了晃手上的金灿灿的手表,一脸严肃的说这个事情,是他们家的事情,好像和别人没关系吧,不管是好事坏事,他不想别人参与,别人也没有参与的资格。
那老头并没有因为三哥的话而生气,反而悠然的取拿了桌子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说老三,我知道你现在出息了,忘本了,当年不是我连夜背你去田背村找那个老座,你的尸骨这时候应该已经化了,如果当年不是我去信用社贷款让你上学,也没有你的今天。我把你当自己的孩子帮,从来没走奢求过回报,你呢,都做了什么事?哪怕就是畜生,也懂得感恩,你连畜生都不如。
老头说着说着,激动起来了,唾沫横飞,都飚到我这里来了。而那个壮硕的汉子,已经站了起来,正要朝老头这里走过来。我呼啦一下,赶紧也站了起来。
这时候金师傅用手在桌子上敲了几下,说老三,他在就在吧,他可以在这里,如果要彻底解决这个事情,他必须在,那个壮小伙是你的人吧,你把他叫出去吧,我们也不吃饭了,就心平气和的把事情解决了,就散了,然后转过头去和老头说你也消消气,过去的事情,我们就不提也罢,把眼前的事情,先解决了。
老头点了点头说行,金师傅你怎么说,我怎么做。三哥咬了咬牙,吞了一下口水,然后朝壮汉挥了挥手,让他去交代老板先不要上菜,交代要就去外面车上等着,壮汉得令,马上就走了。
壮汉走了后,金师傅也喝了一口茶,说这几年,你们家接二连三的有人过世,我可以断定,这不是一个巧合,这里面,有其他的力量在推动,这其中,一定有你的影踪,你也不要否认。所有的事情,都有起因,都有缘由,尤其是这类背因果的事情,他人的话,我只能做参考,我想听听你的话,真实的缘由。
三哥看了看清远大师,两个人似乎快速的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三哥再次擦了擦汗水,说金师傅,我知道你是高人,几年前,就听说过你的事情,今天能得见,也是我的荣幸。其实我并没有怎么样,只是在防御,别人要置我于死地,我不可能就这样等着。我知道金师傅也是才来的,所以我也很疑惑,之前要害我的,到底是谁。
金师傅又押了一口茶,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并没有见到有谁要加害于你,反而看到了你兄弟们接连遭遇灾祸,家破人亡,下的都是重手,我问你,你母亲的后事,是你张罗的,包括选址,择日,下葬。首先,选址就不对,选的是落阴点,再次,朝向不对,落阴点,对的是集阴口,而且是双阴口。我想任何一个地理先生,都不会犯这个错误。这做的太绝了。而且,我打听过当时下葬的八仙,有一个当时在棺木旁边放石灰的八仙,已经过世了,这可是无辜的人。你于心何忍,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能让你做出这样的事来。你设这个局,直接破坏了先祖对后人的庇佑机制,直接让你兄弟们家庭接连遭遇灾难,你是养子,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你是布局者,你也会自伤的,这个你应该也知道,到底是什么冤仇,能让你宁愿自伤,也要设这个局的?
三哥这时候不停的擦汗,茶水也不喝了,不停的喝矿泉水,脸色也变得红通通的,金师傅说完后,三哥停顿了一会,然后又看了看清远大师,清远大师这时候也是不停擦汗,脸色煞白,低着头,视线飘忽,没有和三哥对视。三哥便重重的叹息了一声,然后用拳头轻轻砸了一下桌子,说金师傅,就像你说的,万事都有缘由,我也是一个人,不是畜生,我从小被收养,来到这个家庭,吃了太多,太多太多,太多太多苦,我的前半生,就是行尸走肉。不,应该是行尸走肉都不如。说是说兄弟姐妹,他们真的没有把我当人看啊。你不要看我现在胖成这样,在我参加工作之前,我一直都是九十斤不到,风一吹,都容易吹跑。我连牛马都不如啊,没有人能知道,我吃了什么苦,没有人能知道,我受了什么罪。
三哥这时候情绪有些激动了,站起身,刷刷几下,把衣服全部脱光,没想到他光鲜亮丽的衣着下,身上伤痕累累。他义愤填膺,指着身上那些疤痕,细说着疤痕的来历,几乎都是干活受伤,没有得到医治来的,甚至左手有一个手指短了一截,他说是用打谷机打稻谷的时候,被打谷机上的齿轮压的。还有肚子上一条长长的疤痕,他说那个时候得了急性阑尾炎,他们都不愿送他去医院,只有他母亲心疼他,想办法送他去了镇医院,最后母亲没钱,借遍了亲戚,才借了一点医药费,却连麻药费都付不起,最后他自己决定不打麻药,几个人压着他,才把那手术做完,那种痛苦,没有人能知道。
三哥说着说着,眼泪流了出来,默默的再穿上衣服。
这时候,进财脸色难看了,说三哥,那个时候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里人多,地少,我也饿了无数次肚子了,每天想方设法抓那些野东西填饱肚子,有一年,为了追一只野兔,摔下山崖差点摔死了。
进财话还没说完,三哥却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怒吼着说你住嘴,你还不够油滑?粮食不够的年份,你哪次不是想方设法先吃饭,把自己吃饱,不管我们死活,有一年冬天我们上山摘木子,你的棉衣被划破了,棉花漏了,你就穿了我的衣服,后来下大雨,你还逼着我把木子挑回家,我就穿着两件衣服啊,大冬天,下暴雨,你带着一小袋子木子,麻利的回家了,我扛着一大袋子,差点就冷死了你知道吗?我都不想回去了,想就死在山上算了,可后来我还是坚持下来了。
三哥越说越激动,指着进财的鼻子说你这个老奸巨猾,你做的畜生事还少吗?我就是说到明天,也说不完他们的那些畜生事…。
三哥把进财说的哑口无言,三哥说的话,真的颠覆了我对进财的认知,进财看上去老实巴交,怎么可能如此险恶?不过看这阵仗,三哥说的应该不假,进财无力反驳。只能软软的说我那时候不懂事,确实对你不好,不过我再怎么样,也没有老大老二他们做的绝吧?他们把你往死里踩的时候,我救了你多少次?那次摘木子那次,我实在是冷的受不了了,才拿你的衣服的,那是表哥在外面打工带回来的衣服,本来就是我穿的,可哪知道我选的棉衣一划拉就破了,我气不过才穿你的衣服的。再说后来我不是推着独轮车去接你去了?我被大哥二哥欺负的也不少…
你们几个都是一条心的,都是畜生,看到我发达了,竟然想谋财害命,畜生啊。畜生啊。畜生啊。正在三哥越说越激动的时候,金师傅又用手敲了敲桌子,说这些事情,我们不说也罢,我相信,不管他们再怎么对你不好,你也还是长大了,还读了大学。我想,你做这些事情出来的缘由不是这些吧,这些缘由,罪不至死吧。
金师傅这么一说,三哥身子一软,一屁股坐了下来,然后肥胖的身躯抖动了几下,眼角泪水滑轮,他把眼睛抬起来,用纸擦了擦眼泪,说高人说的没错,不管我吃了什么苦,我还是长大了,不管受了什么罪,我还是成家立业了,可没想到,他们几兄弟是阴魂不散啊,看到我有钱,一个比一个殷勤,比着赛来省城找我。我以为他们只是想获得一点救济,可我哪里知道,他们要的是我的命,要的是我的全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