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狼眸眯起,高大的身子上前一步。
气氛登时剑拔弩张起来。
“汉王这是何故?”
朱瞻基状似不解,笑嘻嘻道:“我也没说什么啊。”
“你!“
”好了,二弟三弟,我们先回宫了。”
朱高赤连忙出来打圆场,拉着朱瞻基就要离去。
“李副千户,走吧。”
朱瞻基哪能容忍这两人如此欺负父亲,手在鼻翼前扇了扇,“这里的空气,有点臭啊!”
一旁。
李馗嘴角憋着笑,点头应是,“殿下,来了。”
没想到,朱瞻基的嘴遁还真厉害。
“你呀,少说一句。”
朱高赤无奈摇头,拉着儿子走下台阶,不成想脚突然崴了一下差点摔倒,幸亏朱瞻基手臂发力,拉了一把。
“前人失跌,后人知警。”
见这一幕,朱高煦领着心腹走到身旁,讥笑道。
意思是小心你的储君位置,摔倒了,可有我盯着。
怎料。
朱瞻基盯着朱高煦,立即言道:“更有后人知警。”
皇帝轮不到你坐,我在更后头盯着呢!
“哼……”
朱高熙脸色一变,挥起袖袍,径直离去。
“太孙,伶牙俐齿啊。”
朱高燧负着手,瞥了一眼朱瞻基,冷笑离去。
就在这时。
无人注意到,李馗发间钻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纸人,乘着风,悄然飘到朱高熙的后颈。
“爹,咱们走吧。”
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朱瞻基脸上挂起笑容。
毫无疑问,他又给朱高赤扳回一城。
“李馗,我派人送你出宫吧。”
朱高赤转身对李馗说道。
看来父子俩有私话要讲。
李馗心如明镜,拱手道:“麻烦太子了。”
钦安殿。
供奉真武大帝的宫殿。
殿为重檐盝顶,坐落在汉白玉石单层须弥座上。
此处方圆数里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身着青色鹤氅的陆师道突兀地出现在石阶上,面前门扉自动打开,而后又轻轻掩上。
“呼。”
烛光照彻整间大殿。
鎏金真武铜像、披发跣足,端坐于殿堂之上,神态威武,不怒自威。
墙面刻有壁画:龟蛇二将、金童、玉女、三十六天将,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陆师道端坐在蒲团上,微阖双目。
只见他身躯微微颤抖,凝而不散的寒雾从口鼻里溢出,周围似结了层浅浅的冰霜。
两刻钟。
“渡过了。”
陆师道睁开眼,双眸尽显疲惫,但仍极为明亮,暗藏喜意。
他只手挥去,大殿内又恢复如初。
眼里闪过思绪,
“李馗。”
一本书册蓦地出现在眼前,定睛一瞧,赫然是锦衣卫的名单。书页哗啦翻动,翻至其中一页,上面写的是李馗姓名与生辰八字。
陆师道掐指一算,皱起眉头。
假的!
李馗的命格气数,他竟然算不到。
要知道他的天算之术学自术士袁珙,几十年来采百家之长,早已登峰造极,在他眼中,无论是谁的气运一目了然,若能知晓所生年月,更能知晓死生祸福。
可当时陆师道看向李馗时。
气运飘渺如烟,命格奇特晦暗,根本看不出底细。
奇哉,怪哉。
久久沉默无言。
陆师道倏地站起身子,来到真武大帝座前,心念微起。
但见真武神像竟陡然转了个身子,露出身后的一座石碑,通体幽黑,上面刻写着繁复的文字。
“是他吗?”
陆师道嘴里突然冒出一句话。
只是显然无人回应他的问题。
烛火摇曳,
“踏。”
一双步履悄然落地。
与此同时。
汉王府,正堂。
金丝楠木做成的桌子上,只有一壶小酒、几碟小菜。
朱高熙、朱高燧两位兄弟正在畅饮。
“老三,事做得怎么样了?”
“二哥,放心吧,保证没有任何问题。”
朱高燧饮下杯中酒,精明的面庞勾起狡诈的笑意,“你从倭国带回来的宝贝,我通过锦衣卫的秘密渠道送进来了,不会有人知道,全都处理掉了。”
“那就好。”
朱高熙唇角扬起,抚起特意蓄起来的胡子。
这不是他会做出来的动作,却是朱第高兴时的下意识举动,但如今已然成为了他的习惯。
不得不说,朱高熙的外貌确实与朱第极为相像。
可除了这点,其他就天差地别了。
“老头子,哼……”
似想起什么,朱高熙皮笑肉不笑地抽动脸部肌肉。
当初靖难,朱第跟他说了一句话:“勉之,世子多疾。”
意思是:努力吧,你大哥身体不好,多有疾病。言外之意不就是:朱高赤万一因身体不好一命呜呼,他是有机会的!
什么机会?
当然是做皇帝的机会!
就是因为这句话,朱高熙发动了长达近二十年的夺嫡计划,然而直到现在,汉王还是汉王,太子依旧是太子。
也不难怪,李馗说出:汉王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时,朱瞻基忍不住捧腹大笑。
只是这时候,
朱高熙已然失去耐心。
在灭掉倭国时,他终于幡然醒悟。
为什么一定要等老头子给他,为什么不能我自己拿?
就像当初的燕王朱第,就像唐太宗李世民。
朱高熙手底下猛将如云,聚集了无数武将集团,这就是他倚仗的资本。暴力确实不能解决一切,但足以解决他现在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老三。”
朱高熙提起酒壶,给朱高燧满上一杯,随后又给自己倒满。
“嗯?”
朱高燧道。
“只要我做了皇帝,天下就是咱哥俩的,我与你共享天下!”
朱高熙三指捏着酒杯,目光灼灼,直视朱高燧,“你看,现在大明的版图有多大,咱哥俩一人一半,岂不美哉!”
朱高燧一愣。
他看着自己二哥,眼珠似蒙上薄薄的晦暗,唇角一点点上扬,不由大笑起来。
“好!
“二哥我助你登上皇位,我们共享天下!”
“哈哈哈哈……”
此时此刻,两人放声大笑。
畅快;
狡诈;
两道狭长的影子错乱交织。
全然没有注意到房梁一角,指甲盖大小的纸人静静躺在那里。
而后。
酒过三巡。
“三弟与我一同去看看,那些宝贝吧。”
朱高熙面颊泛起酒晕,语气兴奋至极。
“好!”
朱高燧自然从善如流。
两人起身径直往后院行去。
恰在此时,房梁上的纸人轻柔飘下,迅速贴在朱高燧提起的鞋底上。
相较于前院的稀少人烟,后院灯火通明,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全副武装的士兵,来往各个角落,时而有隐晦的气息转瞬即逝。
防守不可谓严密。
“就是这里。”朱高燧指着面前普普通通的假山,“开门。”
话音方落。
忽闻齿轮转动声音乍响,假山竟蓦然分割两半,显出底下深邃的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