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宗头招呼着村民腾出一间宽敞屋子,灶台烧起热水,剪刀白布各家各户都有,现在,唯一没到位的就是稳婆。
“二婶子,你不是会接生吗,要不你去看看?”
马三邦问向跟他们一起出来的二婶,这老太太迈着小脚赶紧往后躲,摆摆手:
“这,大侄子,不能二婶不帮你,二婶都是给马牛驴接生,人多金贵啊,一不留神就要了命了。”
“大姨,你不是跟县里的稳婆学过接生吗?”
他大姨跟猫见了耗子似的,满脸写着窘迫:“邦子,你大姨要是学会了,早干接生去了,还纳啥鞋底子啊。”
马三邦又陆续问了几个跟着出来的女眷,他们也都摇摇头,他听着房间里的哀嚎,急地一屁股蹲在对上:
“哎呀,你说你们都……”
马三邦愁得都快秃了,老秀才忽然把那女洋人给拉来了:“来了,来了,寨长,我给你找到稳婆了。”
“就她!”
“说啊!”
“我刚才跟他们聊了聊,这女子在她们的洋学堂里学的就是接生,顺带着照顾月子。”
“能行不?”
“无论如何,现在也没稳婆,你家的可在鬼门关旁边呢,试试吧!”
老宗头说得没错,马三邦点点头把这洋女子送进来,她还顺带找了几个力气大的妇女做帮手。
一通忙碌,房间传出嘹亮哭声,孩子呱呱落地。
“邦子,生咧,生咧,还是个龙凤胎,你赶紧来看看吧。”
马三邦走进产房,二婶子和大姨抱着两个襁褓坐在炕上。
他走过去一看,皱巴巴的两个小脸,嘴里嗫嚅砸吧,有些丑,好在是亲生的,越看越喜欢。
“贵芬,你可是俺老马家的功臣,俺家九代单传,到你这儿给破了,我给你磕个头吧。”
马三邦正要磕头,被大婶子扶起来:
“马三邦,你小子挺有能耐的啊,你要真想谢谢她,以后可别给她气,不比这面子功夫强!?”
“那是,那是。”
“这两个娃,名字我都想好了,一个叫马雪生,一个叫马雪曼,怎么样?”
“整挺好!”
马三邦和老宗头本来是想把这些外国人赶出去,但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没有这洋女子,贵芬根本就不可能活着,他再怎么混,也知道救命之恩涌泉相报。
这群洋人就这么住了下来,马三邦跟这群探险队员有了交集,最终萌生了去外国闯荡的想法,当然,这一切都还是后话。
马蜡说完自己爷爷马三邦的经历,众人唏嘘不已,仿佛听了一段民国传奇,也是,在当时那个世道混乱颠沛流离的时代,无数马三邦在华夏九州挣扎着讨生计。
“我记得谢弗尔这帮人,是去过惹萨城,然后在惹萨听说了沙姆巴拉的传说,才要重新去冈底斯山碰碰运气,难道他们在去惹萨城之前,还去过古家屯?”
郑原问出这句话后,马蜡用力点点头:“确实,我爷爷把他的生平往事都告诉我了,那个得国探险队修整半个月后,渐渐按捺不住心思,想从古家屯出去。”
“他们找来我爷爷马三邦,想请我爷爷当他们的翻译,我爷爷看在那洋女人做的善事,勉强答应下来。”
接下来,谢弗尔的团队就带着马三邦出发,从古家屯前往惹萨城。
谢弗尔的探险队非常注意保存研究资料,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收集很多当地民俗神话,也是在这一过程中,他们注意到牧民口中说得最多的词——沙姆巴拉。
可以说在他们到达惹萨城前,谢弗尔一行人就已经在研究沙姆巴拉。
公元1939年春季,雪域,古家屯
马三邦的两个孩子已经过了百天生日,那洋女人约瑟芬成了两个孩子的教母,按照马三邦的理解,洋人的教母和干娘是一个意思。
他倒是也没啥意见,反正是约瑟芬救的他孩子和婆姨,怎么都好说。
他除了照顾两个孩子和贵芬,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准备去惹萨的东西,雪域面积之大已经超出他的想象了,他必须得做点功课才行。
“三邦,你出来一下?”
马三邦正在帮他俩娃洗尿布,听见老宗头在院墙外头叫他,把尿布晾在院子里开门走出去:“老宗头,有啥话不能进去说啊?”
“我看那洋女子约约……”
“约瑟芬!”
老宗头猛地点了点头:“对,就是约瑟芬,我看她也在你婆娘屋里,有些话不方便对着她说,咱爷俩去我家,我好好给你说道说道。”
“那行!”
马三邦跟着老宗头?着雪走到老宗头家,热坑头一坐,酒肉菜齐聚,老婶子在灶台烙着大饼,爷俩喝的不亦乐乎,脸红心热的情义,就是在家长里短里走动出来的。
老宗头喝了一盅酒,嘴里嘟囔道:
“三邦,虽说这洋女子把你家婆姨和两个孩子给救了,但是老叔有句话,你可能不爱听,但老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你可别嫌叔说的话难听哎。”
马三邦摆摆手:“老宗叔,俺马三邦是那样的人吗?”
“那行,那叔可就说了啊。”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你报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是也得留个心眼子。”
“你可别忘了,一群得国的探险家,怎么就对雪域那么好奇。”
马三邦喝得面红耳赤:“老宗头,你是不是发现了啥情况。”
老总头趴在窗户边看向院子,确定没有人了才神叨叨说道:
“前几天,我打村头路过,看见这些洋人在跟村里人聊天,那洋女人的意思是给他们照张相,还给捏个泥人啥的?”
“捏泥人作甚?”
“我也不知道,他们用他们的一套家伙事儿把村里的壮年男女都量了一遍,按照他们的五官给捏了个白泥人,有鼻子有眼的,像滴很。”
“他们还喜欢问一些关于鬼啊神啊的故事,在他们自己的纸不知道再写啥。”
“我在想,你虽说答应给他们做翻译,怎么说也得留个心眼子,别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老宗头这些话,他的那些弟兄们早就跟他提过好几嘴,这探险队本来就是来考察风俗人情,问这些也很正常,毕竟他们也没像东瀛人那样烧杀抢掠,人家彬彬有礼的,问你几句话还给个糖果啥的。
他摆摆手,一脸不以为然:
“这我早就知道了,我看着他们也不像是坏人,多半真是来考察的。”
“再说了,我当了那么多年麻陀寨大当家,这点子心眼还是有的,我让老三和大孬跟我一起去。”
老宗头磕了一下烟斗,笑着点点头:“那行,老叔的话,你心里有数就行,别往外漏。”
“你出去的时候,院子里绑了个老母鸡,还有一筐鸡蛋,是你婶子给留的,你家那口子刚从月子出来,得好好补补。”
“要这些干啥啊,我去林子里打野鸡,野兔子也一样。”
马三邦看老宗头见养的鸡都是拿来卖钱的,也不大乐意要。
“林子里的野鸡不知道吃的啥,家里养育的鸡干净,我们喂的可都是好麦谷,绝对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