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旺摆摆手:“今天晚上最好别去,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明天一早吃了稀饭,我带你们俩去拜拜她。”
四个人侃大山到半夜,直到绣花婶子把关子给叫回家,几个人才关灯睡觉,郑怀庆这一夜睡得格外安稳,等再一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九点多,普旺和他们两个吃完饭,带着打的山货往古丽唐陀家走!
普旺打开一道门缝,把脑袋伸进去,看见院子里没啥人,扯着嗓子嚷嚷道:“古丽大姨,你在家呢?”
“谁啊,是老央家的普旺啊,你来干啥啊?”
普旺嘉措看有人应声,带着郑怀庆和刘天钦走进院子:“大姨,我朋友来找你看看像。”
古丽唐陀刚好把药材端出来晒太阳:“关子吗,要是关子的话,让他自己过来就行。”
她一转身看见两个完全陌生的年轻人,出于萨满巫师的直觉,她总觉得眼前的年轻人身上有种特别的气场。
郑怀庆盯着眼前的萨满巫师,她岁数大概在五十岁上下,乌黑发髻编成辫子盘在脑后,两鬓头发已经霜白,穿着颜色稳重的驼红色暗纹雪域袍衫,衣襟领口系着一根五色彩带。
看起来就是个平常的中年女性,很难相信她居然是个跳大神的!
古丽唐陀目光朝眼前的陌生人上下浏览:“行吧,你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你这两个朋友想找我问什么?”
普旺把山鸡和野兔放下,扯着古丽唐陀的衣角悄悄嘀咕:“古丽大姨,我这朋友说他经常能梦见魔窟峡谷,但是他小时候又没有在昆仑山生活过,他怕是被什么邪祟惹上身了,想请你们帮他看看!”
她一听普旺说起魔窟峡谷,轻松的眼神逐渐变得郑重:“魔窟峡谷是禁地,他们怎么会梦见峡谷。”
“你跟我来吧!”
郑怀庆得了古丽唐陀的同意,跟着她来到院子里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圆形祈福台!
这祈福台是雪域独有的结实木材剥掉树皮搭建起来,整体外方内圆,正方形台基面积在十二平米,高出院子一米,台基周围是一圈木质栏杆,四面都有可供攀升的台阶。
栏杆共有八根通体黝黑的雷击木立柱,每根立柱挂着黄铜转经筒和酥油灯龛,立柱间以青铜锁链、彩绸、铃铛互相连接,颇具雪域特色的五色带、彩幡旗缀在立柱,不用做法都透漏出神秘气息!
古丽唐陀示意郑怀庆登上祈福台盘腿打坐,既然是有求于人家,他按照眼前萨满巫师的要求盘腿坐下,等她再次从屋里出来,这神婆已经穿上满身彩绸的萨满祭服,一走起来,青铜铃铛叮铃作响。
她让普旺把一张半腰高的祭桌摆在祈福台正东方,郑怀庆回头一看,祭桌上摆得满坑满谷——青稞酒、酥油茶、奶豆腐、牛羊肉干、糌粑饼、各色天珠、天铁、红黄黑绿白五色谷物,所有东西装满铜炉和碗碟,三个香炉插着粗枝供香。
神婆朝供桌前面的神鹰世界树摆了三下,把面具戴带脸上!
等面具一上脸,古丽唐陀马上就像被神灵上了身,走起路像个喝醉酒的酒鬼,凌乱的步伐中夹杂着一丝舞蹈律动。
她左右拿着一只降魔杵,右手拿着一瓶烧酒,嘴里阵阵有词:“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闩,行路君子奔客栈,鸟奔山林虎归山,鸟奔山林有了安身处,虎要归山得安然,头顶七星琉璃瓦,脚踏八棱紫金砖,脚采地头顶着天,迈开大步走连环,双足站稳靠营盘,摆上香案请神仙,一请……”
“噗~~”
古丽唐陀围着郑怀庆转了十几圈,愣是把萨满请神咒全给唱完了,一口烈酒噗嗤喷在降魔杵上,郑怀庆顿时感觉到后脖颈一凉。
他听着抑扬顿挫的唱词和鼓点,上下眼皮频繁打架,稍微放松精神,马上沉沉昏睡。
刘天钦怕出问题,想走到郑怀庆前面,普旺赶紧拦住他挎着他的脖子:“你不用担心,古丽大姨就是让他睡着了,人在醒着的时候精神防备很强,不容易问出东西,要等彻底放松了才能方便问神。”
普旺嘉措还没说完,古丽唐陀把手里的烈酒和降魔杵全都放下,她闭着眼睛念着他们都听不懂的咒语,双手在郑怀庆脑袋上不断摸索。
郑原的脑袋像着火了一样,冒出丝缕烟雾,这诡异的一幕就发生在白昼天光之下!
“咣当~~~”
突然,古丽唐陀像是被动物顶飞,轰隆一声踉跄着砸向供桌,桌上的所有东西在一瞬间被掀翻在地,呼呼啦啦满地都是各种五谷杂粮。
她被震得躺在地上,好一阵子起不了身,普旺和刘天钦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仪式出了问题,两个人分别跑向郑怀庆和古丽唐陀。
“郑怀庆,郑怀庆,你醒醒啊~醒醒啊~”
刘天钦发疯似的摇着郑怀庆,无论怎么摇晃,他就是醒不过来,郑怀庆的皮肤越来越烫,甚至脑后烟雾越来越浓,他顾不得有没有危险,端起院子里洗完衣服的水,呼啦一声朝郑怀庆脑门儿浇上去!
郑怀庆冷不丁被泼了一盆冷水,猛地从昏迷状态睁开眼睛,他低头一看,自己全身都湿透了,还没来得及吭声,突然又昏过去。
“古丽大姨,你没事吧!”
普旺嘉措把古丽唐陀扶起来,她很明显被刚才的一幕被吓着了,满眼疑惑盯着昏迷后的郑怀庆。
她眼珠转了好几圈,眼底划过悲伤之色,本想去把他脸上的水擦干净,还是没有下手。
她低头看着郑怀庆:“我没事儿,突然震这一下子把我给震懵了,我给十里八村的牧民乡亲祈福那么多年,从来没有遇见过今天这种情况。”
“这孩子的身体跟你们完全不一样,奇怪了,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古丽唐陀此刻明显目光涣散、脸色惊惧又激动,普旺嘉措也不知道这神婆在说什么,眼下郑怀庆仍然没醒过来,他试探着问道:“古丽大姨,我朋友碍不碍事,他都晕过去了。”
神婆看着普旺嘉错,郑重解释道:“不碍事,萨满问神要高度集中精神力,我刚才让他进入了精神极度放松的状态。”
“现在这个情况,是因为他的身体一直都在排斥问神,他的身体放松了,精神一直都在绷紧,虚耗太多精神力,累晕过去了!”
普旺知道郑怀庆只是睡着了,长出一口气:“那就好,我先把他给弄回去!”
两人扶着郑怀庆转身离开,古丽唐陀把他们送出大门:“你们多准备点好吃的,他醒来一定会很饿,要多吃高热量、高脂肪的东西,迅速把体力补回来。”
一小时后、林场家属院
“关子,赶紧出来搭把手!”
普旺没想到郑怀庆在高原不算高,体量还挺重的,两个人拖着他从观陀村走到林场,险些累趴在地上。
关子瞅着郑怀庆一身的水,赶紧跑过去托住他:“这是咋滴了,早上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我寻思着今儿也没下雨啊,咋淋得跟个落汤鸡似的嗫,你们仨嘎哈去了,弄得屁事狼烟的!”
普旺被关子接过手,气喘吁吁道:“别废话那么多了,赶紧去正屋把地炉子和炕都烧起来,把你家好吃的都拿出来一点,明天等怀庆哥醒了,好好给他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