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寨门,又赶了半里路,眼看就要进山,忽然一头驴影出现在了路旁的包谷地里。
“虎爷快看,是阿亮那头恶驴在糟蹋粮食!”曹满眼尖,用手一指包谷地大声喊道。
果不其然,恶驴阿亮此刻正惬意的在包谷地里又翻又滚,嘴里还叼着半根苞谷,眼睛舒服得都弯成了月牙。
“阿亮,给虎爷滚过来!”
一声突如其来的吼声仿若天雷滚滚般,吓得阿亮浑身一抖,一骨碌就从地里爬了起来。
一见是段虎来了,恶驴二话不说,夹着尾巴转身就要钻进包谷地深处,就在这时,段虎第二声吼声又传了过来。
“有种你撩蹄子试试?敢不听虎爷的话,我让你变阉驴!”
也不知阿亮听懂了没有,不过当吼声传来之后,明显它的动作为之一缓,随后恶驴有些僵硬的转过脑袋,驴眼来回转了几下,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
“我数三声,来不来你自己看着办,一......”段虎眼珠一瞪,大声的数道。
曹满站在一旁看哈哈戏,心里美滋滋的。
在他看来,阿亮这头恶驴就是欠收拾,这叫什么?恶驴还需恶人磨,也只有段虎这样的凶汉,才能治服阿亮这种恶驴。
不过他更期待阿亮逃走,那样的话,他还真乐意看段虎如何阉了对方。
即便阿亮没有逃走,只要在三声内没能及时赶回来,依着段虎的脾气,少不了也是一顿暴揍。
不过让曹满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边段虎才数了一声,那边阿亮撒蹄如飞,跑得那叫一个风驰电掣,转眼就来到了近前。
更气人的是,这驴子非但没有了往日的刁性,反而乖巧得像只哈巴狗,又是摇尾巴,又是蹭驴脸,娘的,你的驴性呢?
看着阿亮一脸贱骨头的样子,曹满也是无语了。
看来世间事都一样,欺怂怕恶,千古不变。
“乖,回头找头母驴给你泄泄火。”段虎拍着驴脑袋说道。
“噗......”
曹满听得口水直喷。
大爷的,给阿亮找母驴!
你咋不再找匹母马来呢?
阿亮驴耳一竖,露出了贱兮兮的笑容,用脑袋一个劲儿的往段虎怀里钻。
“孺子可教,只要你肯当我的坐骑,虎爷一高兴,说不准还给你找头母马,那家伙肯定比母驴更过瘾。”段虎笑着说道。
“噗......”
曹满感觉自己喷得不是口水,更像是一腔老血。
虎爷,你的浩然之气呢?
看着阿亮笑歪的驴脸,再瞅瞅段虎灿烂的笑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扑通!”
阿亮无比虔诚的往地上一跪,段虎抬腿上驴,连吆喝声都不用喊,阿亮已经站直驴身,四只驴蹄欢快的奔跑了起来。
等曹满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剩下一路驴尘,灰雾茫茫......
今儿个不仅是曹满大开眼界,老龙寨的老老少少同样是眼界大开。
在一阵高过一阵的驴叫声中,段虎骑着阿亮飞跑而来,在身后,曹满吃灰吞土一路狂追,那场景可谓是深入人心。
“喂,我没看错吧?虎爷骑着阿亮!就那恶驴,这可能吗?”
出殡的寨民议论声起。
“错不了,你没看到跟在驴屁股后面吃灰的耗子,不,是粪球吗?”
“哈哈哈,还是虎爷高明,能把阿亮治得服服帖帖,是条真汉子,板扎!”有人挑大指赞道。
这话要是曹满听了,一准满脸的鄙夷。
我说那谁?
你要是知道虎爷许诺了恶驴什么条件的话,这话你还能说得出口?
寨民欢呼声起,一时冲淡了墓前的哀色。
虎千斤揉了揉发红的眼眸,拉着寒岳的手不停问道:“阿爹,阿爹,真的是黑虎哥吗?你说真的是黑虎哥来了吗?”
“呵呵,错不了,是那小子,也只有他能骑在阿亮的背上。”寒岳笑呵呵的回道,暗中点了点头。
这时,来到山坡底下的段虎拍了拍驴头,阿亮乖巧的停了下来,他跨身下驴,手搭凉棚往山坡上瞅了瞅。
青峦翠柏,绿树成荫,山坡势缓,面东背西,可迎朝彩旭阳,临晚霞落云,不失为一处祥福之地。
“不错,在这里下葬,即可让往生者安息长眠,也可福佑老龙寨。”段虎端详一番,甚为满意。
听着山坡上人们的呼喊,段虎微微一笑,招了招手后抬脚正要上山,身后曹满气喘如牛的追了上来。
“虎,虎爷你等等我,哎呦,真是累死我了......”
曹满一屁股坐在地上,喘了上气顾不上下气,汗珠子滴滴答答流个不停。
段虎回头看了一眼,“可以嘛耗子,几里地一口气就跑完了,比你当初在县城的时候可强多了。”
“虎爷,你就别埋汰我了,你瞅瞅我这身形,比那会儿起码掉了七斤二两三钱,再这么下去,我都该成竹竿了。”
有整有零,曹满的小心思算得灵着呢。
抹了把汗后,曹满解开宽大的衣服,撩起衣角扇着小风吹凉。
“呵呵,这不挺好,胖之胖,百病来,瘦之瘦,筋骨壮。能瘦下来,对你也是一件好事。”
段虎的话换来了曹满大大的一个白眼。
胖怎么了?
那叫福相,有富态的人!
没看到地主老财、土豪劣绅、达官贵人一个比一个胖吗?
难道非要瘦得跟个猴一样,破衣烂衫、面黄肌瘦才好吗?
胖,那是一种高贵的象征。
胖者,福也,越胖财越多,越胖权越大。
瘦,那是一种下贱的身份。
瘦者,贫矣,越瘦越倒霉,越瘦越见鬼。
段虎眉梢一挑,“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虎爷的话是金玉良言,我一百个服气。”曹满可不敢顶嘴,察言观色,那可是他的强项。
“哟,还会点文绉绉的词藻,不错嘛,快变成文化人了。”段虎夸了一句。
“嘿嘿,那是那是,跟在虎爷身边,天天耳闻目染,想没点文化气息都不成。”曹满美滋滋的回道。
“呵,夸你一句,你还喘起来了,耗子呐,做人还是谦虚点好,否则就像你这身打扮一样......”
“怎么说?”
曹满最怕别人提到他的衣着,顿时竖着耳朵问道。
“不伦不类!”说完,段虎转身朝山上走去。
曹满脸蛋子直抖,心里扯着嗓门地呐喊道:“老子愿意这样吗?还不是因为掉进粪坑没了衣服,有本事你来试试?真能不要脸的光着腚满街跑,我给你磕头叫祖宗!”
曹满很憋屈,可是抓头想想,为何对方要说自己不伦不类呢?
“虎爷,你等等,把话说清楚了再走!我怎么不伦不类了?喂......”
曹满追着跑上了山,也就十几下小碎步,他便有些受不了了,屁股往坡上一坐,喘气、流汗、画圈圈。
段虎没有理会身后咋咋呼呼的曹满,此刻他心情有些沉重。
脚下绿色的草地上撒满了黄纸白钱,远处魂幡飘动,吹来的山风挂着呜咽的悲声,听得让人心里悲楚,吹得让人眼睛发酸。
一路沉默的来到山坡上,段虎朝着向他挥手欢呼着的人们点点头,没有过分的热情,而是拨开人群,静静地朝前方的新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