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天早上,鬼娃从起床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吃饭的时候也没什么精神。当他们离开老房子,朝着村北的大山走的时候,鬼娃从屋子里冲向了老杨,他抱着老杨的胳膊,一脸担忧地问:“爷爷,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老杨揉了揉鬼娃的头发,笑呵呵地说:“昨天晚上不是告诉你了吗,过两天就回来了。”
鬼娃点了点头,可抱着老杨胳膊的那双手依旧没有松开。
我想,鬼娃大概是预感到了老杨会有危险,祖孙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在某些方面,两个人的心意是相通的。
我蹲在鬼娃面前,对他说:“你爷爷会回来的。”
鬼娃看看我,又看看老杨,他朝我伸出一只小手:“拉勾。”
我也抬起手,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住鬼娃的小拇指:“拉勾。”
鬼娃这才松开了老杨,咧着嘴冲我笑了。
仉二爷说得没错,鬼娃和我确实很有缘分,他信任我,我也不会辜负他的信任,不论如何,我也一定会把老杨带回来。
辞别了鬼娃和盖栋,我们沿着村里的一条小路进了大山。
这里的山,植被异常繁茂,或高或矮的树木紧凑地占据着山上的空间,密集的杂草没过了膝盖。
仉二爷问老杨:“你们这的林子平时很少有人进来啊,杂草都这么高了。”
老杨说:“村子南边是柴园,过去砍柴都到南面的山上去,北面这块地,相传在过去的时候是土司家的猎场,平民是不能进的。听以前的老人说,在早七八十年前的时候,偶尔有猎户进来打猎,可有一次,三四个猎人进了林子以后就没再出来过,从那以后,北山就荒了。”
杜康问老杨:“听说你上次找到大崖,是因为在北山迷了路。”
老杨笑了笑:“那天我是想给鬼娃儿弄点野味,他正长身体,家里的东西不够吃,我呢,年轻的时候跟人学过抓蛇,就想着抓条蛇回去。可不知怎么就走深了,林子大,太阳也下了山,我就迷了路。没想到误打误撞走到大崖那边去了。”
说到这,老杨又补充了一句:“这山上蛇多,毒蛇也多,大家小心一些。”
走了一段路以后,我也忍不住问老杨:“总听你们说大崖大崖的,大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老杨说:“就是断头崖,人脖子上横把刀,不就是‘大’嘛。那是老土司处决犯人的地方,都说那里怨气重,没人敢去,而且我听村子里的老一辈说,那地方啊,经常出怪事呢。”
我说:“你上一次到大崖那边去的时候是晚上了吧,没出现什么怪事吗?”
老杨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过了好半天,他才说:“怎么没有啊,那一晚上,我总听见有人叫我的奶名,那声音,鬼哭似的。还好我到大崖的时候太阳快升起来了,等到天一亮那声音就散了。其实在这个老林子里,最厉害的不是鬼,是矮骡子。我命好,没碰上。”
在《行尸考录》上有矮骡子的相关记载,上面说,矮骡子其实就是湘黔特有一种山魈,它们的外形和人类相似,但个子很小,头很大,眼睛在夜里会放光。这东西虽然身子小,但力气大得惊人,在山里行动速度也非常快,兼会一些迷魂术,如果数量多了很难对付。
而且这东西是群居,一般来说,不会单个出现,一出现就是一大群。《行尸考录》上还说,矮骡子特别记仇,但凡是惹过它们的人,都会遭到极其残忍的报复。如果对上矮骡子,绝不能杀,只能震慑,如果他们怕了你,就永远不会在你面前出现第二次。
因为矮骡子能通阴阳、邪灵,有些人也认为他们是山神的奴仆。据传在明朝年间,有一个法力高深的道士曾养过一只矮骡子,后来这个道士没得善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养矮骡子遭了天谴。
老杨显然对矮骡子十分惧怕,当他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随着我们越来越深入,林子反而没有刚进山的时候那么密了,地上杂草好像也稀疏了一些。老杨的方向标是时间和太阳的方位,所以只有到了能看到太阳的地方,他才能辨别方向。
我一直开着天眼,前半段路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可过了正午以后,我们已经到了老林子深处,这时候,我已经感受到了很重的阴气,在树与树的缝隙间,偶尔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
那是在林子里徘徊的游魂,它们没有攻击性,但我看到它们的时候,它们也会发现我,偶尔有游魂会跑到附近来窥视我们,但我手里拿着脱鞘的青钢剑,腰上还有番天印,再加上仉二爷那身邪祟勿近的煞气,这些游魂不敢靠我们太近。
下午三点左右,林子突然起了雾,这阵雾气以很快的速度变得异常浓郁,我们的可视距离只有五米左右。
因为雾气的出现,老杨已经无法辨别方向了。
老杨停了下来,问仉二爷该怎么办,仉二爷则转向了我,说道:“这雾起得太突然,不太对劲啊。”
我点了点头:“有东西靠过来了。”
其实在雾气刚刚出现的时候我就感觉到,有十几道怪异的炁场正慢慢接近我们。我过去也没见过这样的炁场,时阴时阳,而且躁气很重,其中还掺杂着一丝妖气。
我想,我们恐怕是被矮骡子盯上了。
那些炁场还在慢慢地接近我们,我就对仉二爷说:“二爷,你别压着煞气了,撒开吧。”
仉二爷看了老杨一眼,说:“我这身煞气,老杨可能扛不住。”
就在仉二爷说话的时候,我感觉到那些炁场已经在我们周围形成了包围圈,但在这以后,它们没有继续靠近,矮骡子应该就藏在雾气中注视着我们。
我做了一个继续前进的手势,老杨的腿有些发软,走路变得吃力,仉二爷就将他扛在肩上,带着他向前走。
仉二爷一动,周围的炁场也跟着动了,它们先是快速后退了一段距离,之后又慢慢围了上来。
它们果然还是对仉二爷有所忌惮。
我试着感应了一下,在离我们很远的深山里,盘踞着一道很重的怨气,那里应该就是大崖。
杜康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纯黑色的小盒子,对我说:“如果围上来的是矮骡子,这东西应该有用。”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盒盖,盒子里面垫红色的鹅绒,而在这一小片红色中间,是一截断了的蝎尾。
至少从形状上看,那应该就是一截蝎尾,可它却有我的食指那么粗,而且尾钩上应该还带着阳毒,从上面散发出很烈的阳气。
他小心翼翼地将蝎尾拿出来,又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将其均匀地洒在蝎尾上。
期间仉二爷朝杜康这边看了一眼,我看到仉二爷皱了一下眉头。
片刻之后,杜康将蝎尾上的土都抖落在地上,又将那截蝎尾小心放回了盒子里。
“放心吧,一会就散了。”杜康一边将盒子收入口袋,一边对我说。
他没有骗我,一分钟过后,那些怪异的炁场果然渐渐远离了我们。
我问杜康:“它们怎么走了?”
这也怪不得我会疑惑,毕竟在我看来,刚才沾染过蝎尾的泥土除了阳气稍微重了一些之外,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