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水已经烧开,我让鬼娃找来盛水用的缸子,将热水全都倒了进去,让刘尚昂再混上一点凉水,给鬼娃洗洗脸。
在这之后,我又收拾好了菜,开始做饭。
仉二爷就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我。
到第三个菜出锅的时候,仉二爷突然对我说:“有道啊,你越来越像你师父了。”
我说:“二爷,有时间的话,去趟山东吧。”
仉二爷:“怎么了?”
“前几天给庄师兄打电话的时候,我听庄师兄说,陈道长好像还没从我师父的事上缓过来,”我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措辞,接着说道:“他身边的人太少了,一个人,有些事总归是想不开的。”
仉二爷却叹了口气,摇头道:“老陈就是那样一个人,就算我去了也没什么用。如果李良能回来就好,他比谁都了解老陈。哟,说起来,李良走了有十年了吧?”
因为油不够了,我刚才又热了锅,一边将肥肉放进去炼,一边回应道:“嗯,十来年了。到现在我也没明白,李爷爷当初为什么走啊?”
仉二爷先是说:“他是为了躲情债。嗨,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回头你自己问他吧。”,之后仉二爷又转移了话题:“我说有道啊,你现在也是守正一脉的掌门了,传承的事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了?收个徒弟吧。”
我无奈地笑笑:“我自己都还没完全出师呢,怎么教别人啊。再说,守正一脉收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仉二爷问我:“老夏他们没给你算过什么时候能收徒吗?”
我摇头:“夏师伯只是说,等我的徒弟缘到了,自然会有徒弟的。还说我收徒会比我师父轻松得多,这一生弄不好还有两个弟子。不过他就说了这么多,其他的没向我透露太多。”
正说着话,屋门被推开了,我和仉二爷同时朝门口那边望过去,就看到一个身形纤细的老人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就看到了杜康,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杜师傅什么时候来的?”
杜康笑着回应他:“有一阵子了,听喜乐说,你到山头上坟去了。”
看样子,这个老人就是老杨了。
老杨将草帽挂在墙上,一边回应着:“去给老太太烧两张纸。喜乐的事怎么样了?”
杜康站起身来,朝我和仉二爷这边扬了扬手,说:“这位是仉二爷,那一位是左……掌门,这次你给我们引路,不管结果怎样,他们都会将喜乐接到城里去。喜乐上学的事你也不用操心了,他们都会操办好的。”
听到杜康的话,老杨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接着又转向了我们,流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们了,鬼娃儿从小就命苦,你们别看他这个样,脑瓜灵光得很。哎呀,你看,我也不大会说话……”
说着说着,老杨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尴尬起来。
让我们将鬼娃带出山去,在他看来好像是一个有些非分的请求。
其实,我才是那个“非分”的人,老杨大概还不知道,这一次他之所以要拿性命去犯险,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我身上。
如果不是我中了诅咒,杜康也许不会跑到这里来寻找邪神,而他也不用和我们一起进入邪神的领域。
在来的路上我就和仉二爷讨论过,能不能先让老杨带着我们找到大崖,然后我们就送老杨出来,反正已经找到了通往大崖的路,我们完全可以送老杨出来以后再原路找回去。
可杜康说,如果没有老杨,我们就算消灭了邪神也是有去无回,因为只有像老杨这种在这个村子里的土生土长老人,才知道如何搭建天锁。
刘尚昂正在给鬼娃洗头,可鬼娃听到老杨的声音,头上带着肥皂泡就冲了过来。
刚才他的脸上都是灰,我也没看清他的五官,可现在,那一对形状干净的剑眉,还有一双细长的丹凤眼,让他年纪不大,看起来却有种天生的威严。
我担心老杨会让鬼娃给我们下跪什么的,见他跑到了老杨身边,就抢先说道:“鬼娃,会闷米饭吗?”
鬼娃立即点头,头上的肥皂泡甩得到处都是。
我笑着对他说:“先把头洗干净了,等会帮我闷上米。”
鬼娃看向了老杨,老杨正要说话,我又抢在他前面对他说:“这种笋我以前没有炒锅,要不然,您也上手,做个菜?”
杜康也对老杨说:“好了,你的心意我们都知道。让喜乐去洗头吧。”
老杨这才放了鬼娃,笑呵呵地到我这边来炒笋。
我炒了四个份量比较大的菜,老杨炒了笋子,又刘尚昂他们弄回来的小鱼做了一大碗奶白色的汤。在这间四处透风的老房子里,八个人围着小桌坐在一起,大口吃着饭菜,仉二爷和老杨喝了些米酒,我知道二爷酒量大得惊人,那一坛子米酒肯定不够他喝。
鬼娃吃得特别开心,他大概很久遇到这么丰盛的晚饭了吧,一双眼睛总盯着腊肉和两个放肉比较多的菜,看到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我不由地回想起第一次在乱坟山喝太岁汤的情景。
那时候的我被鬼物消耗了元气,也是瘦瘦小小的,就如现在的鬼娃一样。
吃完饭,我们就在老房子的客厅里席地而睡,老杨显得有些过意不去,可我们几个人达成了共识,那就是先照顾鬼娃,他身子弱,年纪又小,地上寒气太重,老杨的身子也不好,不能让他们睡地板。
因为我晚上做梦的时候会浑身抽搐,所以在十一点以后,我就悄悄地到了屋子外面,坐在门外睡了一阵子。梦境如期而至,大概是因为我此时已经非常接近邪神了,梦的内容也发生了变化。
在梦中,天色已经大亮,整个村子被笼罩在一层浓浓的雾气中,看不到太阳。
我依旧坐在门外,抬头望去,就能看到一棵巨大的树挺立在群山之中,树身上黑气盘生,我看到树杈上站了很多人。在浓浓雾气下,树上的人成了一个个深色的剪影。虽然离得很远,但我知道,我望着树的时候,他们也正望着我。
一个黑影从我面前的小路上一闪而过,我知道它就是每次都会出现在我梦境里的黑狗,没有理会它。
过了一会,黑狗果然折了回来,它就站在离我不到三米的地方,用那双火炭似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却一直不向我靠近。
“你来了。”
在我身后,响起了粱厚载的声音,我转身去看,就看见一个穿着蓑衣的女人站在屋子里,在她的额头上,也钉着一根狭长的透骨钉。
看到她的一瞬间,剧烈的头疼再次出现,而我也猛然睁开了眼睛。
村子里一片寂静,在我的头顶上,不算明亮的月亮和星辰映衬着整个夜幕。
我揉了揉太阳穴,回到了屋子里。
第二天一早,我简单地做了几个菜,大家吃过早晚后,就准备动身了。
家里还剩下了不少米,刘尚昂他们也弄来了咸菜,鬼娃的一日三餐就不用太挂心了。尽管如此,杜康还是让盖栋留下来照顾鬼娃,毕竟只是一个八岁出头的孩子,让他一个人在家,终究不是一件让人放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