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心的原因是,和林先生10多年死水一般波澜不惊的生活终于有了改变。哪怕这种改变是以怪力乱神的形式存在。
开心归开心,事情还是要弄清楚,所以林太太并没有放弃寻找真相的努力。
说实话,当我听到林太太如此镇静的在我面前表述后,即使见惯了大场面的我,也不由得有些微微动容。这个女人身上并没有发生怪异的事儿,但她的心,我隐隐觉得异于常人。
不过,这世上的怪人多了,谁又能顾得过来谁呢?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样过去。我在狭窄的柜子里,透过柜子缝看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林先生。
可能是每天晚上在“睡梦中赶路”造成的疲惫和恐惧,让林先生变得有些入睡困难。我看着他像是烙烧饼一样在床上翻了将近两个小时,才传来打呼噜的声音。
然后,林先生轻轻的从床上站起来,微闭着双眼,手脚僵硬的开始在床前走起来。
林太太轻敲了下柜门,我走了出来,在林先生身边仔细观察起来。
他的脖子上有些淤青。脸也有些浮肿,按照林太太的说法,应该是前几天晚上被小混混们打的。
我伸手去触碰林先生的身体,果然如林太太所说,摸到的是虚空。眼前的林先生就像是被投影仪投出来的一样,我能看到他,但是触碰不到他。
林先生每天晚上步行的距离大概是20多公里。我对着地图测算了下,他现在应该走到了浙江省台州市。
台州市的东极岛也是华夏最东边的地方,曾经有个知名作者拍摄的电影就在这儿取过景。
“你带我去看看?”我问波斯猫。
他将头摇的像是货郎鼓一样,“驮凡人飞像驮一座山,会把我压死的。”
“试试呗?我也很想去现场看看。”我不依不饶。
在林家院子外面,我穿上了火鼠皮,变成了一只大耗子。波斯猫则不情不愿的用纸折了一堆纸鸟出来。
被它哈气后,这堆纸鸟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然后驮着波斯猫缓缓升起。我趁势跳到了波斯猫身上。他被我压了稍微下沉了些,不过并没有下沉多少。
“咦?”他显得很惊讶。“我师父告诉我,凡人身体沉重,是不能被我们修道的带着飞的。你看《西游记》里,猪八戒就对唐僧说过这话。”
编,接着编。我心里冷笑。“你师徒平时交流就是靠小说吗?你别告诉我,你们的道法也是靠着看《西游记》《封神演义》练出来的?”
波斯猫抿着嘴,不说话了。几十只纸鸟带着我们,朝东方冉冉飞去。
如果有人目击到这一切,肯定会惊讶的下巴都掉下来。一只老鼠骑在猫身上,猫又趴在几十只纸鸟身上,在天上飞。
这些纸鸟看起来很脆弱,但是飞的倒是很快。呼呼的风声尖锐的有些刺耳,我看着远远的地面,感觉到有些头晕目眩。
经历了大半个晚上的跋涉,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台州市,并且找到了正在赶路的林先生。
他看起来疲惫不堪,整个人摇摇欲坠。不过如果谁徒步行走了半个中国,估计都会是这样。
我看着在梦游状态的林先生,试着摸了摸他的身体,果然是实在的。
“怎么个情况?”我问波斯猫。
他捻着胡须,绕着林先生转了几圈后,忽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猫叫。
随着这叫声,“林先生”身上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他紧密而实在的身躯逐渐变得有些透明。我能清楚的看到他逐渐变成了一颗颗“粒子”组成的人。
“跟我想的一样。”波斯猫点点头,“也就是生魂罢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有这么强的执念,要跨越千山万水到这儿来,但是现实中又实现不了,只能在睡觉的时候圆梦。时间久了,执念太强了,他在睡梦中就会精神离体,变成生魂,来替他本体做这事儿。”
“那怎么办呢?如果他完成了想做的事儿,会发生什么情况?”
“可能…他的本体也会被带到这儿来,跟生魂合一。”波斯猫有些不确定。“要打破这个局面的话,有两个办法。
一个,是当头棒喝,让他从梦游状态醒过来。不过这有一定风险。贸然叫醒在梦游的人,很有可能把对方吓到,甚至变成疯子。
第二个办法,则是修改他的终点。”
波斯猫凭空从手里变出一面小旗,当着我的面,揭开了“林先生”的头盖骨,把小旗放在里面晃了晃,又拿了出来。
“我们拿着这面旗回去,他就会以这面旗为终点。等到生魂和肉身合一,就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儿了。”
“第二个办法好点。”我做了决定。关于梦游症我之前也查询过一些资料,确实不能轻易把对方唤醒。
就在我们商议间,鸡叫了,太阳从云层中出来。
林先生消失了。
现在天色已经大亮,我们也不好再使用飞行的法术,以免被人看到形成轰动。我买了张机票回榕城。波斯猫照例把自己变成了玩偶,作为行李被我拎在手里。
到榕城后已经是下午了,我们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林家。
进门后,林先生还在呼呼大睡,而林太太坐在床边,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
我尽量简明扼要的把经过给林太太说了,并说了解决办法。
“那旗呢?在哪儿?”林太太的双眼闪闪发亮,向我伸出手,并在我掏出旗的一瞬间把小旗给抢走。
我虽然有些诧异于她的反应,毕竟她之前表现的是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人设,但考虑到这事儿折腾了她半年,而知道有解决办法,情绪失控也是人之常情。
然后,我们就离开了林家。
过了几天的深夜,我写稿子写的有些烦躁,就带着三只猫下楼去溜达。
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忽然迎面来了一群人。
这些人都披麻戴孝,神情悲戚,还有劳忙在撒着纸钱。到了十字路口,他们停下来,在路口点燃了一叠黄纸,烧了起来。
这情形旁人遇到了自然是避之唯恐不及,不过我完全不受影响。我正对着他们走了过去,和领头的女人对视了一眼。
女人妆容精致,脸上虽然带着泪痕却不减俏丽。我愣住了。这不是林太太吗?
再看她怀里抱着的遗像,赫然就是林先生。
林太太的目光和我交错,却好像对我视而不见,径直走了过去。我望着这群出殡的人群缓缓走远后,才忍不住问波斯猫。
“怎么回事?他怎么死了?”
波斯猫也有点摸不着头脑。“看样子他应该刚死,遗体应该还留在家里,我们去他家看看?”
我点点头。按照风俗,人死后应该是要停尸三天再送到火葬场的。
片刻后,我们就到了林家。林先生的遗体躺在水晶棺里。他浑身上下呈现出青紫状,全身浮肿。
这种死法,是溺水淹死的人的典型症状。
淹死?林先生当时已经走到了台州靠东的地方,台州就临着大海。如果他继续直直的向东走的话,确实是会一路走到海里。
“你的小旗子是不是失效了?”
波斯猫不答话,用回光溯影术看了半天,叹了口气,“他确实是一路走到海里淹死的。看来是我的符不灵。”
是这样的吗?难怪林太太对我视而不见。是因为她觉得我是骗子,害死了她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