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对她来说,朝风光,夕死可矣。
或许是这强烈的不甘惊动了“上天”,或者激发出了她体内的某种潜能,她意外的没有死。
麻绳断了。
眼看她连死都不能,连个解脱的地方都没有,她哭的撕心裂肺。不过,马上她就不哭了。
因为她忽然发现了自己拥有的奇异能力。
起因于她饥肠咕噜的肠胃。当时她想着“如果有顿美食该多好啊”,眼前马上出现了香喷喷的北京烤鸭。目睹了这一切的她,刚开始吓的大叫,不过紧接着发出了她此生最大的笑声。
饱食了一顿烤鸭后,她接着许愿,价值百万的绿水鬼表、gucci的包、范思哲的礼服、18克拉的钻戒…这些以往她只能在电视或者小说里听闻的东西,一一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幸福极了。在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像是女王。
这才是生活啊。
这他妈的才是生活啊!
她躺在钱堆上,心满意足的喃喃自语。
就这样,过了一整天。就在她满心欢喜的准备出去体验夜生活的时候,一个衣衫佝偻的不速之客闯了进来,仿佛对她的财富视若无睹,拎着手里的砍刀,像是杀鸡般,用利刃划破了她的喉管,血喷了老高。
她捂着自己的喉咙倒下了,记忆里最后的画面是那个神志不清的疯子在狞笑,而她许愿得来的东西一一化为灰烬。
朝风光,夕死可矣。
这句话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下地狱,但在第二天醒来后,发现依旧在人世。打开窗户,房间外的喧嚣告知她这是真真切切的人间世。
认为自己昨天是做了场噩梦的女人接着许愿。随着床上开始布满琳琅满目的珠宝,她开始知道这不是梦。
在重生的这天,她可了劲的挥霍,去路上随便拉男人开房,毕竟很少有男人看到她随手抛出大把钞票而不动心的。
在傍晚的时候,她小心翼翼的防备着拎刀的流浪汉出现。结果流浪汉没来,在床上辛勤耕耘的情夫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忽然伸出双手把她活活掐死。
她再一次在极乐中死去,眼角留下了一滴清泪。
翌日,她再次在豪华的房间内醒来。这时,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第一次自杀时候那强烈的不甘和愿望,不知道惊动了哪路牛鬼蛇神,给她下了诅咒。她被困在了一天内。每次,她都在清晨醒来,拥有着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的能力,然后,在这一天即将结束的时候,会有人(或者别的意外)来取走她的性命。
以各种方式。
她尝试过被利刃割喉…
被人掐颈…
被楼下掉下的花盆砸中…
落入没盖井盖的窖井中摔断脖子…
倒在地上被钢筋穿过心脏…
下雨天被裸露在雨水里的电线电死…
被毒虫蜇死…
被小巷里凶猛的群犬撕咬而死…
甚至最夸张的,在喝酒时候喝的太猛而呛死…
各种死法。
每天光鲜的醒来,凄惨的死去。
这种生活,可谓是无间地狱。
最关键的一点,这个时空只锁住了她自己。所有和她打过交道的人,在翌日都会自动清除和她有关的记忆。哪怕是机器也不例外。
她像是个游走在世间的幽灵,每天到了固定的时间,一切清零,世间最精妙的记录仪都无法记录她的存在。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痛苦。
红衣女人继续呷了口咖啡,望着我,眉眼间含着的不知道是愁苦还是笑意。
“我们的接触,来自于半个月前。”她自顾自的说下去。“我知道你是个有趣的人,在这儿收集有趣的故事。所以我来了。”
是了。这就是为什么这半个月来,每天咖啡店总会少一杯咖啡了。这杯咖啡都是给这位女士喝了。
“我能接受你的思维吗?”我忍不住开口。
她波澜不惊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不一样的神情。
“你确定?”她仔细盯着我的眼睛,仿佛在观察我是否疯了。“我自己的痛苦,我自己都不想回首,你为什么想感受?”
我回报给她更恳切的眼神。“我渴望成为凝望深渊的人。我想知道深渊的秘密。”
良久的沉默。
“如你所愿。”她终于开口,同时伸出食指,在我额头上轻轻一点。
一股庞大的记忆瞬间进入我的脑海。几乎在几毫秒内,她凄苦的一生已经在我脑海里过了一遍。
我心里涌起巨大的恐惧。那是面对未知的恐惧,每天朝不保夕的恐惧。
知道自己会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去死。
“我在这咖啡厅和你喝了半个月的茶,你也目睹过15次我的死亡。”她的声音逐渐把我拉回到现实。
“第1天,是被你们的咖啡机爆炸迸发的碎片割死;第2天,是被忽然涌进来的人流给踩死;第三次,是被互相追逐的警匪枪战牵连而死…”
“我知道。我想起来了。”我浑身像是害了疟疾般的抖动着。“我做的噩梦不是梦。那都是真的。你被丨警丨察误杀的情景我看到了。”
“这也是我反复停留在这个咖啡厅的理由。你竟然能突破‘规则’,记住和我相处的片段,实在是不简单。你到底是谁?”
我竭尽全力给了她一个笑容。“我也不知道。或许,我也是个怪物吧。”
她的口鼻开始流出血来,接着是耳朵,然后是七窍流血。
“这次是中毒而死么?”她喃喃自语。
我的目光望向了咖啡厅的阴暗角落。在那里,一个身披绿衣的女孩静坐着。她双眼的眼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昆虫的复眼。
蛊女。
她什么时候给这女人下毒的?下毒的原因是什么?
或许,并没有什么原因。只是我面前的女人的“死期”来了,在“规则”影响下,她身边的任何因素都可能成为导致她死亡的原因罢了。
女人在我面前狂吐了几口黑血,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过来查看情况的小玲的尖叫声划破天际。我制止了小玲报警的举动,这一切都是徒劳而已。
反正第二天,这个女人又会在她的空间复活过来,而今天发生的一切,除了在我脑海里留下的记忆之外,对于其他人的影响都会消失。
我大步走出咖啡厅。街上的冷风让我整个人为之一窒。
满街都是疲惫的人,目之所及都是刻着欲望的双眼。
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对你们来说,朝风光,夕死可矣吗?
我步入了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