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般，我接下了这个烫手的山芋。那个小倩似乎也不想让男人走。男人走的时候，小倩去拉扯他的胳膊。可惜男人的力量太大，我清楚的看到，小倩的手腕处出现了一丝裂纹，像是没有缝补好的衣服，被人拽的脱了线。

意识到这件事，小倩慌忙的把手腕缩到衣服袖子里。

那个男人大踏步走了，一边走一边吐血。

如果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我估计打死也不会接受这个委托的。

小倩连嘴角抽动的动作也没有，这让我更加觉得尴尬，正要走的时候，她忽然开口了。“岳先生，你知道人有多少块骨头吗？”

好在上学的时候生物课学的不错，我马上答了上来。“206块。”

“那有多少块肌肉呢？”

“639块。”

小倩忽然抬起了自己的手。她穿的衣服很轻薄和宽松，手一抬，袖子就掉落了下来。

这是我头一次近距离的欣赏她。依旧是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瓷娃娃造型。不过我之前存了心思，所以在我看她的时候，并没有抱着欣赏美女的态度，而是在找茬。

像是个古董专家在仔细的品鉴一件古董。

是了。从她抬起手臂到放下的一瞬间，我已经看到了她皮肤上那些几乎注意不到的缝合痕迹。

缝合的人手法巧夺天工，用的丝线颜色和肤色一模一样，只要在她做特定动作的时候，那些痕迹才会像皱纹一样，一闪而逝。

“您在看什么？”她疑惑的问。

我忙对自己的行为进行掩饰，当我面对她的时候，忽然有些呆滞。我知道她看起来不一样的地方在哪儿了。

眼睛。

原本小倩的眼睛稍微有些吊梢，这在面相上叫桃花眼，虽然妩媚，但不免失之轻浮。

现在小倩的眼睛，又大又圆，宛如两谭深不见底的泉水，像是能把人的魂儿都给吸进去。

是蛊女的眼睛！

我的头有点疼，一时理不清这其中的关系。

得知我头疼后，小倩忽然轻轻的笑了。

“岳先生，你想象下自己每天206块骨头，639块肌肉同时疼痛，是什么感觉。”小倩悠悠的说。

我不敢再接话了，这个房间里的氛围让我窒息。

正要找理由离开，原本一直保持着端庄仪态的小倩忽然失控的大叫。“虫子！虫子！”

我转过头，哑然失笑，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蜈蚣爬到了小倩身边。她展现出了超乎我想象的弹跳能力，站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头顶到了墙壁。

“蜈蚣而已，别怕。”我捻起蜈蚣，踩得粉碎，正要去安慰她，话要脱口而出的时候，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

各位，现在请闭上眼睛，幻想一下的场景：

你在一间古旧的房间里面，房间的墙壁，墙皮已经斑驳不堪，你稍微跺跺脚，墙皮就脱落下来。

现在的小倩，就是这种状态。

兴许是刚才撞的太狠了，小倩现在脸上的肌肉不断的往下掉。她惊慌失措的捡着，刚捡起左脸的苹果肌，右边的眼皮又掉了下来，顾此失彼。

我看着眼前小型的“人肉雨”，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赶紧抽身离开。

一口气跑到电梯门口，我的心还在狂跳。虽然我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但看到一个人在你面前不断崩解的过程，还是会让你心里发慌的。

“叮”的一声，电梯响了，我赶紧钻了进去。

电梯门关闭后，我才发现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蛊女正站在电梯角落里，幽幽的看着我。

“刚才那只七彩蜈蚣如果咬了她，或者被她拎起来扔掉，她都会毒发身亡。也只有你，能破解掉我的蛊术了。你是什么门派的？”

她饶有兴致的问我。

我当然不能把自己活得不死之躯的秘密告诉她。按照我对她的了解，那样会让我生不如死。她会把我绑起来，作为人肉小白鼠，在我身上试验各种各样的巫蛊。

“年少的时候学过一点茅山术而已。”

茅山术，又叫“玉女喜神术”，擅长各种符咒、法术，托各种民间传说和影视剧的福，“茅山道士”基本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特别是林正英扮演的茅山道士。

按照野史记载，茅山术和流行于南洋的巫蛊术、降头术源出同门，但威力要比降头术等强。

果然，听到我是“茅山弟子”，蛊女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冷冷道，“咱俩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来干涉你，以后你也别干扰我的事。”

“我受人所托保护那女人周全。以后你们闹的天翻地覆我也不管，但在那男人回来前，我得保护她周全。”

她半晌没开口，然后忽然吃吃的笑了起来。“他回不来了。中了我的蛊毒还能活着的，目前只有你一个。按照我的感知，他现在五脏六腑已经全部坏死。”

我忽然注意到，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是闭着的，眼皮呈现深黑色。蛊女一向不事打扮，显然不是涂了眼影。

“这么美的眼睛，我一定要起来。”我回想起当天在电梯间，那个男人说的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蛊女猛地睁开眼！

她的两个眼眶里空空荡荡，眼睛不翼而飞。眼眶的位置，是两条蜻蜓，张着复眼，朝我望过来。

实物图片太过惊悚，我画了个卡通版的，帮助大家理解。

过了将近一周后，那个男人奇迹般的回来了。更加奇迹的是，他的气色看起来比刚来的时候还好，跟离开公寓那时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问我小倩如何了。对于这种人，隐瞒和撒谎都不是上策。我一五一十的把情况给他说明了。

出乎我意料，他倒是没有大发雷霆或者说要去马上找沙皮狗，而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我的绣工，终究还是没有能达到天人合一的地步啊。”他喃喃自语走进电梯。

电梯一开，男人和蛊女相遇了。

没有一句话，两人各自友好的点了点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侧肩离开。

这种风骨倒是颇有唐传奇里人物的色彩。唐传奇里的空空儿刺杀他人，一击不中，便即远遁，绝不留恋。

沙皮狗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强，成了个癫子，被送到了本市的精神病院。

接替他的，是个毛头小伙子。小伙应该不知道这座大厦发生了什么事，每天工作的很有激情，看到各位业主都会大声打招呼，倒是让死水一潭的公寓焕发了活力。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正轨，除了消失的小倩。

这天晚上，我又下楼准备去榕树街散步，忽然发现男人又领了个女子回来。

依旧是那么光彩夺目，依旧是美若天仙。

“这位是岳先生。”男人向女人介绍我。我们礼貌的握手。我敏感的发现，她的手指和手掌间有细微的丝线感，但从视觉上完全看不出来。

这位绣师的功力，又进步了呢。会不会已经达到了他所说的“天人合一”的地步？

也只有天知道了。

在离开大厅的时候，我又忍不住朝那女人的背影望了下。

她的脚踝处，能看到两圈清晰的红印。

应该是当初，沙皮狗正面猥亵她的时候，用手死命掐住留下的印记。

绣师是靠巧夺天工的手艺，把已经裂成碎片的小倩身体重新复原了呢，还是另外寻了一些器官，和之前小倩保存较为完好的器官缝合成了一体？

我不知道。或许，这世界上也没人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