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摆摆手，讲，你们自己去看就晓得咯，唉，好端端滴，不晓得招惹到咯么子，怕是他们屋滴那根独苗要焉咯。

一听到这话，张哈子提起背囊就朝着老司城里面跑，我和吴听寒空着两手都追不上他。

老幺的房子在老司城内城，距离陈有信留给我们的那栋房子不算远，每次要去我们家，都要从他们家门口过。

只不过老司城的布局不同于一般村子，院子距离道路都有一定的距离，因此即便我们每次都从他家门口过，但真要去他家，还要从拐进另一条小路往里走一百多米。

去内城要么过河走小路，要么走水路。张哈子为了节约时间，直接解开一条船，跳上去就准备顺着河流往下。

停船的码头早就装了监控和警报，而且24小时都有人值班，所以我相信张哈子‘偷船’的行为肯定是被发现了的。但并没有人来阻止我们，反倒是跑出来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见到我们就讲，你张哈子这几天跑到哪里去咯，赶紧走，我亲自送你们一程。

我和张哈子都没有矫情，知道这虽然算擅离职守，但人命关天的事，比什么都大。再说了，码头的值班室不像景区门岗那里只有一个人，而是同时安排了两个人，所以少一个人没关系。

上了船之后，那保安就一边使劲儿撑船，一边给我们讲老幺家里的事。听完之后，坐在船上的三人都露出了无比凝重的神色，这件事，怕不只是针对老幺家的独苗那么简单……

身穿保安制服的船老板了解的也不多，只像流水账一样给我们介绍了一下。

首先是村里的老赖子（一个村里人的外号）收船的时候，发现河里漂着一件衣服，是从上游漂下来的。老赖子还以为是没人要的衣服，正打算捡起来拿回去晒干，给自家孩子穿上，结果用竹竿一戳，发现竟然是个小孩！

他急忙跳下水，连船都顾不上，就抱着小孩到了岸上。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小孩是老幺家的那根独苗二娃子（是个女娃娃，四五岁左右，长头发，之所以叫二娃子这么个偏男性的名字，是老幺和他媳妇儿都想要再生个儿子，所以给头胎小名叫二娃子，希望二胎能招来一个儿子）。

老赖子一边叫人，一边用电视里学的方法给小孩做心肺复苏。老司城本来就不大，被老赖子那大嗓子一吼，几乎大半个村都听到了。没一会儿周围的村民就赶来了，保安船老板就在其中，自然也包括老幺的屋里人刘继芬。

刘继芬见到她小孩的时候，差点哭晕死过去……保安船老板形容了很多，我就不一一赘述了，捡重点的说。

人多了之后，主意也多，没一会儿，二娃子当场就被救醒了，算是皆大欢喜的结局，所有人都开怀大笑而去。

但恐怖的事情现在才刚刚开始，二娃子她妈妈见她没事之后，先是抱着哭了一阵，然后就忍不住一通教训。按理来说，小孩子听到妈妈这么训斥自己，肯定是会哭的，但二娃子没有，她只是冲着她妈妈笑。

我心想，这不是挺好吗？

小孩子经历这种事，本来就很容易留下心理阴影，二娃子既然还能笑得出来，就说明她的心灵没有受到创伤，这应该是好事一件才对，怎么会说恐怖呢？

保安船老板讲，你之所以会啷个讲，是因为你当时没到现场，要是你看到老幺他屋二娃子那个笑，你就晓得，么子喊过黑到心里头滴害怕。啷个讲呢，就好像是有人站到二娃子后头，用手扯到她滴嘴角在笑。

我试着想象了一下那场景，脑海里很快就浮现出二娃子脸皮不动，但嘴角却慢慢上扬的样子……我没敢继续想下去，就强行甩了甩头，想把二娃子那副笑脸从我脑海里给甩出去。

本来现在就已经是大半夜了，河面上又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船老板仅凭经验在行船，结果被他那么一说，加上刚好有一阵河风吹过，沿着我的脖子钻进去，冷的我竟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救我这五年的经验来看，这世上最恐怖的，不是什么断手断脚面目全非的人，而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和小孩。越是年纪相对比较极端的，就越是让人发自内心的恐惧。

若当时只有刘继芬一人，或许我们还可以理解为是她看花眼了，可当时在场的那么多人都看到了，那这问题就搞大发了。毕竟那么多人在场，人气本来就旺，而且还是大白天，阳气也足，可二娃子还是露出了那么阴沉的笑脸，谁见了不害怕？

用保安船老板的话来讲，当时刘继芬都吓傻了，骂到一半的她，当时就闭了嘴。原本扬起来要打二娃子的手，也是悬在了半空，怎么都不敢打在二娃子的身上，看上去整个人就像是石化了一样。

最后还是胆子大老赖子，上去拍了拍二娃子，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二娃子脸上的笑这才消失不见，然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听到二娃子的哭声，周围的乡亲们这才松了一口气，都说二娃子刚刚应该是被黑到了，所以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来。

于是他们又七嘴八舌的安慰刘继芬，让她回去后可千万别再打骂孩子，否则再吓着孩子了，老幺回来非疯掉不可，刘继芬也是当场就表示自己再也不会骂孩子了。

我想也是，就那种笑脸，出现在小孩子的身上，就算是刘继芬胆子再大，怕是也不敢再打骂孩子了吧？

得到了刘继芬的保证之后，一众乡亲们好不容易把二娃子给哄的不哭了，老赖子就又问她，怎么会跑到河里去的。

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之前刘继芬在骂二娃子的时候自己提到过，二娃子从小就怕水这件事。所以刘继芬才放心二娃子在河边玩，因为知道她绝对不敢下水。

既然从小就怕水，那二娃子为什么会在河里？乡亲们显然都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聚在这里没有散去，为的就是想要搞清楚这件事。

二娃子听了老赖子的话后，用还在哽咽的声音讲，爸爸在河里，他喊我下去和他一起玩。

这话一出，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就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河流的声音在不时传来。

过了好一会儿，原本保证不再打骂孩子的刘继芬，扬起手就朝着二娃子的屁股上拍去，然后一边打还一边骂，我让你乱讲，我让你乱讲！啷个小就晓得骗人，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啪啪啪的声音不绝传来，二娃子被打的哇哇大哭，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坚持讲，呜呜呜……我没骗人，河里头就是有爸爸，是爸爸让我下河……呜呜呜……

二娃子越是这么说，刘继芬打的就越是用力。但不管这么打，二娃子都一口咬定是她爸爸让她下河的。刘继芬自己打着打着也不敢打了，就一把抱住二娃子开始哭起来，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乡亲们安慰刘继芬，说可能是下午太阳光照在河水里，刺得二娃子看花了眼，所以才看错了。让刘继芬不要再为难孩子，赶紧抱回去洗个热水澡，免得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