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让我放心,说她会照顾姬桃的,我真诚地感谢了她。酒太白和七那步留在了道观,梅姨和姬桃送我们下山。在坟前祭拜过凤婆之后,我们挥手作别,七那步也远远地挥手,酒太白抚琴相送,空灵的琴曲飘出了很远很远。
我本来想去巫妓之家,和允乌及她的姐妹们告别,顺便取回我的《隐山墟》,但阿寒和柏昭催我快走,我只好作罢。我交代给姬桃,让她代我去巫妓之家,代我感谢允乌和她的姐妹们,感谢她们曾经的帮助,顺便取回《隐山墟》。
下了山,我们悄悄离开牛头岭。经过姬后族的村落时,我们碰见了传说中的那个信奉妖母的疯女人,她的背上依然贴着妖母的画像。她看见我们之后冲了上来,她的身后跟着一群黑猫。我心中充满疑惑,昨晚闯入道观的黑猫,还有之前在山顶舐血的黑猫,是不是就是这群黑猫?姬桃和梅姨拉住了疯女人,姬桃说:“你们赶紧走,这女人很疯狂,她是猫奴,她会咬死你们的!我们就送你们到这里,你们不要停留,一直走,然后就会看见黑咒村了,到了黑咒村,就出牛头岭了!”
那女人疯狂地挣扎着,要奋力冲过来,我们赶紧走。走出一段路之后,发现那疯女人跪了下去,疯狂地给那群黑猫磕着头,而姬桃和梅姨朝我们挥着手。柏昭惊魂未定地说:“这女人是个猫奴?猫的奴隶?”
与姬桃和梅姨挥手作别之后,我们一边赶路,一边说话。阿寒说:“这个我知道,猫奴是猫灵教的信徒,拜猫为神,供奉猫,甘愿做猫的奴隶!只不过,她是猫奴,怎么却也信奉妖母?”
柏昭说:“你没看见那全是黑猫么?说不定,黑猫就是妖母的宠物,黑猫为妖母带路,将妖母引回人间!我想起来了,阿寒,你的黑姑娘也是一只黑猫,你说,你是不是猫奴?你和妖母什么关系?”
阿寒没好气地说:“骚昭,你不要乱开玩笑好不好?小心我揍死你!”
说着,我发现我们已经到了黑咒村,走出黑咒村,到了红鱼镇,回家的路,就近在眼前了。我回头看看牛头岭,发现牛头岭依旧笼罩在一片红雾之中,红雾四散弥漫,将牛头岭遮蔽得严严实实,恍如幻境。我说:“别了,牛头岭!”
阿寒和柏昭也回头看着那永不消散的红雾,大声喊:“别了,牛头岭!”
别了,牛头岭!
我在酒精中沉迷,在酒精中忘却自我,忘记世间一切烦恼,我成了一个酒鬼。
从牛头岭回到城市不久,我就开始酗酒。一开始,只是一点点,现在越喝越多,越喝越上瘾。我不像酒太白那样,喝得仙风道骨,我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酒鬼,我每次都喝得天旋地转,喝得不知身在何处。
阿寒和我闹翻了,柏昭也不再来找我。牛头岭一行,改变了我们每个人,我们都变了。牛头岭那地方,是一个邪恶之地,它让我们变得不再是以前的自己,让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住进去了一个魔鬼。我用酒精麻丨醉丨自己,阿寒每天沉浸在健身之中不问世事,而柏昭却常常大睡特睡,好似总在昏迷中一样。我不知道我们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们变了,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我已无处可去,在我离开的日子,我的房子毁于一场大火,火灾原因未明。铁师娘死于大火,冬冬妈妈的尸体却一直都没有找到,而老船,很多人根本就没见过他,连我都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过这么一个人,或者,关于他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我的工作也丢了,说是长时间联系不上我,按公司规定,属于主动离职。我没什么积蓄,用仅有的一点钱,在这个城市最边缘的城乡结合区域租了一间民房,当作安身之地。那地方的房子,没法洗澡,没法做饭,一栋楼上有无数房间,房间一间挨着一间,而且不隔音,隔壁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但这种房子却是这个城市最便宜的,我现在的处境,只住得起那样的房子。
我想调查我那房子着火的原因,跑了好久,走访了很多个政府部门,调查了许多周围的邻居,但一无所获。而且,连那栋楼里在大火中幸存的居民都说不清楚,究竟房子为何会在夜里突然起火,为何会迅速地烧了个干净,为何会烧死那么多人。
回来三个月之后,我彻底放弃了调查。也许是一场意外吧,是谁家电源、煤气灶起火或者明火使用不当,造成了失火。继续调查,又有何意义呢?就像阿寒曾经说我的,说我回来之后,净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是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所有人都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姬桃没有如约前来,而允乌让我去找的她和匡良士的孩子,怎么都找不到。孤儿院所在的地址,现在是一个大工地,正在建设一个巨型住宅区,孤儿院的历史,早已淹没于尘埃之中。
不得已,我不顾柏昭的阻止,叫上阿寒,又去了牛头岭,但我们就像是梦游一样,怎么都找不到牛头岭那地方,连红鱼镇和黑咒村,都消失在了大山深处。我们在大山里整整转了一个礼拜,别说牛头岭,连红鱼镇和黑咒村的影子都没见到。之前在牛头岭的经历,就像是一场梦,梦醒了,什么都没有了。再次返回来之后,柏昭告诉我和阿寒说:“要学会忘记,遗忘,是通往幸福的唯一法门。”
柏昭的确掌握了法门,他时常倒头大睡,连我和阿寒都不见,更不要说会记起在牛头岭经历的一切。而阿寒,自虐一样使用健身房的各种器材,简直不像是健身,是在折磨自己。她甚至开始练习拳击,有时会一整天一整天地击打沙袋,怎么劝都劝不下。我们吵了一架,已经好久都没见面了。我一起去牛头岭的五个人,回来时,剩下了三个人,而我们三个人,真的回来了吗?
眼看我的那一点积蓄所剩无多,我开始找工作。最后,凭借着我一个大学同学的关系,我竟然在一所技师学院当了政治课老师。技师学院是培养高级技工的学校,政治课是必上课,和很多学校一样,政治课不受学生欢迎,但不上又不行。当然,我是合同工,合同一年一签,随时可以走人,但我无所谓,有份工资能养活我就行了,虽然工资不多。
我的酗酒也收敛了,我从不在白天喝酒,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喝,尤其是临睡之前。当老师就要有个老师的样子,为人师表嘛。我搬进了教工宿舍,但我在城中村的房子并没有退,我怕万一有一天我不在这里干了,没地方住,而且,现在有了工资,觉得城中村那房子特别便宜,退不退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