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村子里,信守承诺的人,不但不会被鬼神所害,还会得到丰厚的奖励。”
“哪怕不是我的入门弟子,老夫留给他们的奖励,也足以让他们非富即贵。”
“可惜,到了上林村的人,没有一个能通过考验。”
裴浩宏叹息道:“我也曾经怀疑,自己的要求是不是太高?”
“毕竟,这世上能恪守‘仁、义、礼、智、信’的人,并不多见。”
“于是,我一次次降低标准。最后,只留下了‘信’。”
裴浩宏长叹:“我甚至没有考验来者信的大义,只是考验他们是否守信。就让他们一个个丑态百出。”
“可悲、可叹、可恶!”
裴浩宏再次看向夏梦萦:“此番进入上林小区之人,唯独你的表现还算可圈可点。”
“你可以走了!”
“其他人都要留下,直到有下一个无信之人到来,他们才能离开。”
我看着一本正经的裴浩宏问道:“裴老头,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你好像是没开玩笑!”
“你觉得自己脑子正常吗?”
裴浩宏斜眼看着我一言不发,我继续说道:“你觉得,一个正常人在给死人化妆的时候,发现对方在吸自己的精气复活。”
“是应该转身就跑,还是应该拼着自己被吸成干尸,也得把妆化完?”
裴浩宏道:“已经有约定在先,哪怕是身死当场也该信守承诺!”
我笑呵呵道:“那我问你,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是忠还是信?”
裴浩宏道:“是忠也是信!”
“哪怕是国君无道,臣子也要尽量帮国君改正错误,这是臣子之忠,也是臣子之信。”
我哈哈笑道:“那是你的想法。”
“在我看来,君让臣死,臣可离去,君逼臣死,臣只能把君弄死。”
“你所谓的信,或许是君子之道,但是也是在助长邪道气焰。”
“你修为再高,学问再深,也不过是个权诡之儒,或者干脆就是小人之儒。”
裴浩宏冷声道:“你是想与老夫论道不成?”
我淡淡道:“遇上别人,我还真不想废话。遇上你,我多说两句也无妨。”
“我现在才算弄明白,叛儒,邪儒,已经沾上了邪字,为什么还有浩然正气。”
“说明白一点,你们是把书读歪了。”
“如果,把你换到王小涣的位置上,你能不能把那死人的妆给化完?”
“一定能!”
“因为,你是在信守承诺。”
“你是不是一个守信君子?”
“肯定是!”
“哪怕是命不要了,也要完成约定的人,你能说他不守信用?你能说他不是君子?”
“但是,你的道值不值得我尊敬?”
“我可以告诉你,我一点都尊敬不起来!”
“拿着君子的诚信,去赌小人的谋算,我只能说,那是傻,不是信!”
裴浩宏冷笑道:“那只能说明,你是个无信无义之辈!”
我大笑道:“如果对方事先言明,化妆会吸走我精气,我还接了活儿,死活就是我的事。”
“对方事先没有说明,那就是在骗我送死。我还要去死么?”
术士,可以说是江湖中最为守信的人。
只要雇主以诚相待,实话实说,收了钱,就算是死,也要完成雇主的托付。反之,术士就有权毁约。
这是江湖共识。
裴浩宏冷声道:“市井之徒,小人行径。”
我冷声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动手吧!”
裴浩宏仍旧没有看我,而是看向夏梦萦:“小姑娘,你是准备离开上林,还是准备和他们一起动手?”
夏梦萦郑重道:“前辈之道,晚辈不敢苟同。”
“晚辈愿与前辈一战,以权朋友之义。”
裴浩宏摇头道:“难怪儒门日渐没落。也罢,算老夫走眼了。”
“杀!”我双刀暴起之间,王屠夫、叶阳、林照纷纷出手,从四面攻向裴浩宏。
裴浩宏面对四个高手围攻,仍旧岿然不动,口中宏声吟道:“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观沧海》一出,裴浩宏周身浩气,便形同惊涛澎湃而起,瞬时间将我们五个人全都挡在了身外。
我们几人只是向后倒退了数步,就像是陷落在了沧海之中,放眼四处,波涛狂涌,海兽咆哮,无数海岛林立而起,逐渐将我们四人分散各处。
裴浩宏倒背双手立于沧海之中,远远望去如同神祇,远不可及,威不可犯。
这才是儒门之威,一人可抵千军。
我们四个人被裴浩宏挡在身外的当口,王小涣的巫神灯,骤然间灯光闪烁,上古神祇的咆哮随着灯光,降临人间。
凶神带来的威压,怒震沧海!
裴浩宏从身上拿出一支毛笔,凌空一划:“起!”
上林小区当中立时掀起了一场剧烈的震动,一座高达数米的青石牌坊,冲开地面,高耸如云。
裴浩宏背靠着牌坊,举笔向天:“儒门浩气所在,何惧鬼神!子曰:……”
裴浩宏笔尖金芒刚起,叶阳忽然怒喝道:“尚兴言滚出来,收拾你的徒子徒孙!”
“尚兴言?”我顿时懵了。
很快,我就听见虚空中传来了一声叹息:“本官早已不是当年的上林居士,你们拜我作甚!”
尚兴言一掌压落之间,青石雕刻而成的牌坊,便在凛凛神威之下化作粉屑飘散在了空中。
裴浩宏顿时呆若木鸡:“你是什么人?敢毁去上林居士牌坊,你就不怕鬼神严惩么?”
尚兴言跨出虚空:“本官自己毁了自己的牌坊,谁能罚我?”
“你……你是……”裴浩宏浑身颤抖道:“你不是尚大人。”
尚兴言离着老远便向我深鞠了一躬:“孩儿,拜见义父!”
尚兴言的态度务必认真,我却一阵无语。
他有脸叫我义父,我可没脸喊一声:“爹爹的好大儿。”
裴浩宏却颤抖着说道:“你到底是谁?冒充尚大人就是死罪。”
尚兴言无奈叹息了一声,拿出自己的官印:“自己看吧!”
裴浩宏看一遍,又看了一遍,最后喷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
王屠夫走上去,在他鼻子底下试了一下:“人没死,就是急火攻心昏过去了。我给他推拿一下,很快就能醒过来。”
夏梦萦走了上来:“我来吧!”
夏梦萦给裴浩宏推拿了半天,也不见他苏醒,只能求助似的向我看了过来。
我知道那货其实早就醒了,就是不愿意睁眼而已。
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我装作漫不经心的看向了尚兴言道:“老尚,你真是这里的上林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