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酒!只有人!”女人的盖头下面传来一个声音:“你唱的小调挺好听的。能给我再唱一遍吗?”
我平静道:“你跟我上了车,我自然会给你唱。”
女人凄然一笑道:“为什么男人都是这样,只会向女人索取,却从不肯给予?”
我仍旧平静的说道:“我来不是要跟你讨论男人与女人,只是来带你走。”
女人轻轻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脚:“你能把我背出去,我就跟着你走。”
我走到女人面前蹲下身来轻轻撩起了她的裙摆,却看见她的脚踝上钉着两只过尺长的棺材钉。
女人双脚上的骨头已经被钉碎了,难怪她的脚尖会垂向地面。
我抬头道:“你身上有几根钉子?”
“五根!”女人的声音极为平静。
我在抬头时,从盖头的缝隙里看见了一张清秀的面孔,对方的脸分明就是画中人,清灵如水。
我站起身来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她的双肩之下和脖颈正中,各自钉着一根连接着铁链的长钉,铁链的另外一头被打进了三块一尺见方的生铁当中。
三块生铁呈品字形嵌在火炕里,死死的牵制了那个女孩的身躯。
“五心炼魂钉!”我的双目不由得猛然缩紧。
五心炼魂钉,是术道当中介乎于正邪之间的法器。
说它正,是因为炼魂钉大多是出自正派名门之手,专门对付难以消灭的恶灵,术士将恶灵钉在某个地方,用无尽的岁月去消耗她身上的戾气,直到对方烟消云散为止。
说它邪,是因为炼魂钉会把钢钉入体的痛苦,永远固定在鬼魂身上,直到对方彻底消亡。这个时间可能会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比起邪魔外道的手段,也不逞多让。
我从腰间缓缓抽出双刀,刀尖向下的贯落在地,又从背后拔出了九环斩命刀,双手持刀,倒退三步直面坐在炕沿上的女人。
这一次,反倒是那个女人先开口了:“你真的要带我走么?”
我回应道:“五心炼魂钉,在你身上年深日久,有些地方已经跟骨头连在一起了,我出手的时候会有些疼,你忍着点儿。”
女人笑道:“已经疼了无数年,会差这一点疼么?不过……”
女人话锋一转道:“你救我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我三个问题,你是谁?要做什么?为什么做?”
我顿时一愣:这个女人的问题,为什么会跟密室逃脱时,那个司机说的话大同小异?
我是谁?她问的应该不是我的名字?我是术士?
我要做什么?要救眼前这个女人,这点我可以肯定!
为什么做?为了这次的生意。这就是我的理由。
我却没去回答对方的问题:“你准备好了没有?”
那个女人微微坐直了身子,我的九环斩命刀也开始微微颤动,刀上九环发出的声音如同鼓点声声震颤之间,白昼、子夜,同声震荡。
三股刀啸之声,并作一处之间,我手中斩命刀忽然向前冲起,刀尖直接点向了对方的咽喉。
猛烈刀风将血红色的盖头掀起半边,斩命刀的刀尖也紧贴着对方的咽喉停了下来。
钉在那个女人脖子上的炼魂钉,在刀气的冲击之下,反向弹出直射窗外。
白昼、子夜也在斩命刀刀锋停顿的一刻同时飞起,一左一右越过对方肩头紧贴着对方脊背斩落而下,两只长钉钉头瞬间被刀锋劈断。
我同时松开了斩命刀的刀柄,双手成爪,凌空虚引:“收!”
两只长钉穿透了对方嫁衣,带着两行鲜血向我手中飞射而来,我一左一右抓住了炼魂钉扔在了地上:“你还好吧?”
那个女人双手捂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微微点了点头。
我再次走到对方面前,蹲下身来用刀斩断对方脚上的长钉,轻轻捏住长钉一头,把钉子给拔了出来。
等我去碰第二根钉子的时候,我的头顶上却忽然一凉——那个女人把手按在我头上了。
女人幽幽道:“你不该先断我手上的钉子,我双手不能抬高,你就死不了,现在,我按住了你的脑袋,你还有生路可走么?”
我微微一笑,掐住了第二根长钉,慢慢将钉子抽向了体外。
长钉离体的那一瞬间,我分明感觉到对方的手在颤抖,尖锐如刀的指甲在我头上连动了两次,却没真正发力。
直到我把钉子从她身上拔出来,那个女人才说道:“你不怕死么?”
我站起身道:“我只是在赌,你不杀我。”
“为什么?”女人只问了三个字。
我平静说道:“你不是我的雇主,我不需要跟你解释什么。走吧!”
我反过身去,把脊背对向那个女人:“上来,我背你出去。”
那个女人趴在我背上的瞬间,带着血腥味的阴气便冲进了我的鼻孔。我就像是背着一个冰块在往前走,每走一步都觉得冷气刺骨。
这个女人身上阴气太重,我在不能运功抵抗的情况下,最多只能坚持两分钟,两分钟之内我不把她扔到马车上,就会被冻死在路上。
至于,我为什么要拼命?
只因为我是术士。“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是术士的铁律。
我师父和九鬼虽然一生行事乖张,纵横无忌,但是始终都坚持着一点。那就是行走江湖,一言九鼎。
我一开始听到九鬼这样说时,也觉得很是不可思议。顺口就问了一句:“邪道也讲信用?”
我师父冷笑道:“邪道中人的信用往往比正道还要可信!邪道中人拿了别人钱财之后,拼死也要完成任务,那就是他们在江湖上的立身之本。”
“你可以骗人一次,也可以骗人两次。次数多了,谁还会送钱给你,找你办事?你又怎么在江湖上生存?”
“术士的信用在术道能延续千年的根本。”
我师父的话,我不敢稍忘,既然已经接下了赵慈的生意,我就得忠人之事,哪怕是拿命来偿。
我带不出这个女人,就不知道怎么去找白心,所以,我拼死也得赌上一次。
我背着女人快步往外的工夫,那个女人忽然开口道:“很多年之前,也有人这样背过我,他背我是为了我的脸!”
“你想不想回头看看我的脸?”
我身上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那个女人的脸刚好压在了我肩膀上,侧着脑袋枕着我的肩头,只有死人才会摆出这样的姿势。她是在让我看一张死人的脸。
我淡淡说道:“我说朋友,我是在带你出去,你是不想走,还是舍不得那几根钉子?这么来来回回的试探我,有意思么?”
那个女人终于不再说话了。
我也背着人快步门口。
赵月竹正懵着的工夫,就看我背着一个大红衣裙,蒙着盖头的女人出来了。
我刚一出来,院子口那匹马就惊了,原地在那尥起了蹶子,发疯似的想要挣开缰绳,钉在地里的拴马桩被马拽得来回直晃,眼看就要被拔出地面了。
赵月竹吓得哇哇大叫:“李魄,你把什么东西背出来了?马要挣开了,你快点想办法啊!”
赵月竹被我锁在车里出不来,那惊马要是挣开了绳子,第一个死的人就是她!
赵月竹能不怕么?
我这边刚一拉开车门,赵月竹就想往出跑。我猛地一个转身把新娘子从身上弄了下来,塞进了赵月竹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