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在医院接受了系统检查,以当地的医疗水平来看,并没有大碍,晚上就可以出院。即便这样,还是让他再住一晚。
沈悦涵在医院看着,我和沈杰商量了一下,这个时候她需要我们的支持,兄弟姐妹嘛,就要守望相助。
沈杰神通广大,居然找了两个行军床来,病房有一张空床,沈悦涵是女孩儿,当然她睡。我和沈杰一人守着一张小床。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病房里关着灯,寂静无声。我衣不解带,蜷缩在一张床上,枕着胳膊正迷迷糊糊打瞌睡,听到奇怪的声音。
勉强把眼睛睁开,看到二叔从床上下来。沈悦涵睡得很轻,马上就醒了,打开床头灯轻声问:“爸……”话没说完,人就僵住了。
灯光下,二叔的一双眼漆黑如墨,看不到眼白,他的动作很硬,像是提线木偶。沈杰也醒了,和我对视一眼。
沈悦涵急了,正要再说,沈杰赶忙摆手,轻声说:“是梦游,不要打断他。”
二叔光着脚站在地上,穿着病号服,慢慢吞吞往外走。沈悦涵急得要哭,我搂着她的肩膀,安慰着。我们三人在后面跟随。
医院的走廊半夜没什么人,灯光彻夜长明,照的地板都是惨白。二叔拖着腿,走得很慢,顺着走廊往前走。
我们在后面跟着,这时有病人起夜看到这一幕,张大了嘴不明白怎么回事,像看恐怖片一样,和我们这几个人擦肩而过。
二叔到了医院后门,那里有两个护士正在值勤,看到这一幕也有点不可思议。一个护士过来交涉,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听不太懂。沈杰和她用当地语言说着什么,二叔已经到了后门,拉门走了出去。
我和沈悦涵跟出去,外面月光很亮,周围是大片田野,二叔一直往前走。走出医院,后面是成排的吊脚楼。晚上月光照映在池塘水面,泛着白光,时不时有虫鸣之声。
二叔来到池塘边,蹲在地上,竟然伸手进脏水里,捧出水开始喝。前面怎么样,沈悦涵都还能忍着,可看到这一幕,她实在憋不住了,哇的一声冲过去。
把二叔的手打翻,里面的池塘水都洒出来。她抱着自己的爸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二叔颤抖着手,喃喃地说:“不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汤翻了,汤翻了。再给我一碗。”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进池塘还要舀水,沈悦涵哭着紧紧抱着他的手:“爸,你醒醒,你醒醒啊……”
这时水面一动,我看到一条亮晶晶的条状物在水里涌动,时隐时现。是个什么玩意儿?
仔细去看,那东西像是一条银白色的皮带,飘在水上。正慢慢游向岸边的两个人。
我大吃一惊,不会是水蛇吧?
在槟城当地有很多关系蛇的传闻。很多农民在劳作之余,都会到池塘里抓鱼捕虾,时不时会被蛇咬伤。而且水蛇大多有毒,剧毒谈不上,但咬上了着实也得折腾上一阵。
我大声喊:“悦涵,赶紧带二叔离开岸边。”
沈悦涵正哭着,转头看我,不明所以。我一瞅不好,赶紧跑过去,这时候水里银白色的蛇越游越快,离着岸边不远了。
其实这时候它已经很明显了,在水面上像是一个泛着白光的塑料袋。
我跑到他们近前,大声说:“赶紧走!”
沈悦涵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我一指水里,她看见了。水蛇似乎也觉察了我们的动静,它在以极快的速度突然游了过来。
二叔根本不动地方,还在用手舀着水,把水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说了一句特别古怪的话:“婆婆,这次不会洒了,我要把汤喝了。”
二叔用手捧水,水里的那条蛇越来越近。我和沈悦涵一起拽他,就在这时,水里的蛇突然窜起来。
银白色的毒蛇在空中直奔二叔。二叔还懵懵懂懂的,飞过来眼瞅着就要咬上。我随手捡起旁边一个树枝,强忍着恐惧,猛地抽过去。那条蛇缠在树枝上,张开巨大的蛇嘴,冲着我的手就咬过来。
我手疾眼快把树枝扔进水里,那条蛇又顺着水面游过来。
这次我干脆背起二叔狂奔,到了医院后门,我上气不接下气,都快窒息了。
沈杰从后门跑出来,把我们接进医院。沈悦涵哭着喊爸爸,可二叔还在梦游状态,他忽然说了句话,“朱鸿运你想干什么,你想对我做什么?”
这句话说完,人昏迷过去,头耷拉了下来。
我们把他送到病房,叫来了医生和护士会诊。二叔此时已经呼呼大睡,似乎恢复了正常。
我一头汗,把刚才发生的事说给沈杰听。沈杰眉头凝成个大疙瘩,说道:“实在不行明天找个阿赞,好好帮二叔看看。你听没听见,刚才二叔说了个人名。”
“朱鸿运。”我道。
沈杰点点头,脸色更加阴郁:“我估计就是朱鸿运在捣鬼,咱们家怎么得罪他了,竟然这么报复!”
沈悦涵端来清水,给爸爸洗脚,脚底板都洗干净。这一夜终于算是熬过去了。
第二天二叔起来,摸着发胀的脑袋,迷迷糊糊的。我们问他记不记得昨天晚上的事?二叔说,自己又做了个怪梦,这次的梦居然是接着上一个梦来的。
上个梦里,他梦见自己从车上下来,一路跑进树林。昨天晚上再进入梦境时,他发现自己在极速奔驰的车上。车窗看出去,两侧都是黑森森的大树,周围黑着天。
车开着前灯,照着前面的路,两团光射出去很远。这条笔直的林间路,似乎没有尽头,周围的树木一闪而过。
他侧了侧头,看到身边坐着一个小孩,脸色惨白,正是前梦里的那个儿子。他又惊恐地看驾驶位,开车的是个黑衣女人,也是前梦里的。
他害怕极了,怎么又回到这辆车上了?这次他没有反抗,也没有听到那个奇怪的声音指示,所以在车里一直坐着。
车子快速奔驰,不知过了多久,慢慢停下来。二叔从车窗看出去,来到了一片村庄,往远了看雾气腾腾的,远景十分模糊。
开车的女人似乎说着,下车。
二叔从车上下来,懵懵懂懂往前走,村路高低不平,路旁边有一大片水塘。这时有个人过来说,就差你和你弟了,跑哪了这是,你先来吧。
那人带着他进了旁边一个庄稼院,里面有很多人,衣服都很古怪,是老年间的服装风格,以中山装居多。
院子当间有好几口大锅,里面熬着汤,热气腾腾。所有人在几口锅前排着队,一个接着一个去打汤。
二叔在队伍里排着,一个轮一个,很快轮到了他。二叔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个碗,懵懵懂懂去打汤。
负责分汤的是个老太太,看了他一眼,接过碗打了汤递给他。谁知道二叔没拿稳,碗一下摔了,里面的汤都洒了。
他赶忙蹲下来,捡起碗特别自责,又要打汤。这时有人在后面拽他胳膊,没等他反应过来,被拉出了队伍。
那人拉着他转了几圈,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土屋。屋里堆着很多破烂,像是个柴房。
那人探头出去看看,见四下无人,把门掩上,然后回来问,叔叔,你还记得我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