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本来很大,但这些人一进来,顿时就满满当当的。
梁少他妈看见我,这老娘们猛然从人群里出来,过来抓我前襟,用手指甲抓脸,嘴里骂:“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我用手抱着脸,大怒:“再闹,我翻脸了啊!”
陆良在旁边,赶紧把梁少他妈的手抓住:“大姐,冷静冷静,鸿运已经来了,要四四六六说清楚,你先别动手。”
梁少他妈头发都散开了,眼神里像能淬出万根毒针,对着我一字一顿说:“你去死吧你,你爸妈断子绝孙!”
我张口结舌,从来没看过一个人能生出如此深的恶意。我算是见过一些风浪的,而面对这个女人,竟然感觉到发自心底的寒意。
我撇过头不去看她,梁少他妈被陆良好说歹说劝了回去。
这时候有人咳嗽一声:“我们今天来不是打群架的,那就没意思了。”
说话的人是丁四,他从兜里把墨镜拿出来,用嘴吹了吹,戴在眼睛上,显得嚣张又跋扈,那模样就让人牙根痒痒。
烟堂这些弟子气得咬着牙,有人大叫:“你是个什么东西,跑烟堂撒野。”
万堂主摆摆手,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回头对陈副堂主说:“小陈,安排人上茶,贵客迎门不可慢待。”
陈副堂主点点头下去了。
万堂主道:“这位小哥说得对,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说,又不是打群架。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烟堂目前的堂主,姓万,本人呢才疏学浅,没什么大能耐,勉为其难任堂主一职。俗话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你们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丁老爷子闭着眼,鼻观口口观心,像是入定了一样,根本不说话。陈大壮玩着自己小萝卜一样粗的手指头,也不说话。这两个人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我们这儿主事的人就是丁四,他说了算。
我当下也不插话,坐在一边。
丁四清清嗓子:“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秃顶子镇人,本人姓丁,江湖上有个小小的称号,熟的人都管我叫丁四。你们烟堂是堂口,我也是,不过和你们不一样,我不是拜孤魂野鬼的,是拜胡家的。”
这句话惹了马蜂窝,烟堂上上下下从堂主到弟子,大家都是拜的是鬼堂,丁四相当于是当着腿脚不好的人骂瘸子,当着矬人说短话。
当下有人跳出来,“堂主,我忍不了,上烟堂闹事,今天不让他们爬着从这里出去,我就退出烟堂!”
这时外面涌来更多烟堂的弟子,把门口包围,顺着大门往外看,院子里也都是人。
我们四人现在孤军深入,单刀赴会,已是插翅难逃,上下左右的出路全都封死。
万堂主很有范儿,摆摆手:“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事情要慢慢谈,或许几位英雄是受了奸人蛊惑。”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一股火冒出来,他说的奸人好像就是我吧。
丁四嘿嘿笑着反驳:“万堂主,咱们别说那么多废话了,直接唠干的。今天我们不是惹事来的,而是有三件事问你。”
万堂主笑,不慌不忙:“请讲。”
“第一件事,”丁四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膀:“朱鸿运是我哥,我们一个头磕在地上,八拜为交,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们烟堂里有个坏鸟叫梁少仪,曾窥探我哥的神通,采用的手段极为卑鄙下流,差点害死我哥。这是第一件我要讨公道的事情。”
“放尼玛屁!”梁少他妈出来,指着鼻子骂:“姓朱的把我儿子踹的现在都下不了床,直尿血,还问我们讨公道……”
梁少他妈平时也是贵妇人打扮,今天把这层伪装撕破了,跟个泼妇一样。
她还没说完,突然传来一声大吼:“闭嘴!刚才开始就没搭理你,你还有脸了,泼妇!”
一嗓子出来整个大堂都嗡嗡作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大壮身上,刚才就是他喊的。
陈大壮身高两米,膀大腰圆,椅子上那么一坐,跟塞满了差不多。这一嗓子震得众人耳膜都嗡嗡响,有胆小的脸色都变了。
梁少他妈被怼的哑口无言,两个眼珠子发直。
陈大壮用手指着她,极其严厉:“臭老娘们我告诉你,刚才你骂骂咧咧的,我不惜的理你,如果再骂一句,我把你脸扇烂了,你信不信?!”
梁少他妈脸憋得通红,被陈大壮指着鼻子教训,“哇”一声哭了,抱着梁少他爸的胳膊:“老公,你就这么看着啊?”
梁少他爸那张脸也成了紫茄子色,走出来说:“有理不在声高,有什么事咱们就探讨什么事,你仗势欺人想干什么?以为我们梁家好欺负吗?”
陈大壮厌恶地摆摆手:“看你那倒霉样就是一伪君子,我这辈子最烦的就是伪君子,我不和你说话,恶心!”
梁少他爸气得要吐血,“你给我报个名来。”
“可笑。”陈大壮冷笑:“怎么着,还想报复我?我姓陈,江湖人称陈大壮,住在秃顶子山西城区158号。你有能耐就别在这儿玩嘴,带着人去找我。我开个佛商店,天天就在店里,随时恭候上门!”
眼瞅着两伙人要干起来,万堂主拍桌子:“好了好了,大家别动气,先听来客把要求说完,慢慢谈嘛。”
这时从外面进来四五个女弟子,一人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有茶。她们走过来,给我们几个每人都上了茶。
万堂主道:“你们远路而来,我们烟堂招待不周,喝口茶缓缓腿儿润润嘴儿,咱们再接着唠。”
我拿起茶碗,里面热气腾腾的茶,扑鼻都是香味,我正要去喝,一侧脸看到了丁老爷子,他依然还保持着半入定的姿势,鼻观口口观心,任凭茶水冒着热气,一动不动,看都不看。
丁四拿起来刚要喝,大叫说:“好烫好烫。”又把茶碗放下。
我看到陈大壮连茶碗碰都没碰,低声道:“陈叔,你怎么不喝?”
陈大壮嘴歪了歪:“我信不过他们,一屋子男盗女昌,谁知道茶里有没有毒?”
“你怎么说话呢?”呼啦啦一大帮烟堂子弟就要往前冲。
“啪!”一声响,万堂主一巴掌拍在扶手上,大喝:“反了你们,有没有礼貌了?怎么对待贵客的?”
黄梨木的扶手让他这么一拍,竟然都打出裂纹了,这老伙计肯定是练过。
万堂主喝退手下人,脸色阴沉:“我说诸位,再这么唠下去,咱们就成一笔口水仗了。你们说梁少仪觊觎朱鸿运神通,而我们这边呢,说朱鸿运一脚踹废了梁少仪。说来说去,稀里糊涂,你们不会打算喷口水喷到天黑吧?”
丁四推了推墨镜,嚣张地看万堂主:“那你是什么意思?”
万堂主冷笑,“这就叫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我不知道怎么办,是你们前来挑衅,难道让我想办法?”
“要不然这样,我来做你们的公证。”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所有人都齐刷刷掉头往外看,连入定的丁老爷子都睁开了眼皮,看出去。
外面的烟堂子弟分开一条路,有一个人缓缓由远而近,背着手走在中间,气势居然压到了周围所有的人。他缓步前行面带微笑,来到门口,借着阳光看出去,此人不过三十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