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进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脚步又迟疑了。
我现在所在的地方,不管是鬼狱还是什么,大概位置还是在烟堂里。烟堂是在小黑山,四周都是山林,哪来的水?
而且听那水声,是波涛滚滚,并不是普通的小河小流。我心头隐隐笼罩了一片阴霾,会不会又要出现自己无法理解的景象了?
我向前走,拨开密密的枝林,从里面走出来,是一段山崖。站在悬崖前,眼界陡然开阔,远处是青山连绵,再往前眺望,右手边是滚滚的江水,如同一条蜿蜒的黄色巨龙,在群山间游过。
我不禁想起李白的一首名诗,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这是长江?不对,不对,我现在是在北方,怎么会出现长江呢?这不扯淡吗。难道穿越了?这结论更扯。
我记得北方除了海之外,内陆确实有这样磅礴的江水,那就是黑龙江。但烟堂离着黑龙江还有几百里地,根本不可能。
这条大江完全颠覆了我对地理的认知,想不出所以然。
我迟迟疑疑地顺着山路往下走,出现了一条人工阶梯,十分粗糙,像是蟒蛇爬行过的痕迹,开凿在险峻的山脊上,看着十分危险。但好歹也算是阶梯,我小心翼翼往下走。
我心中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如果自己真从山上下去,或许就永远也回不去了。
我一开始出现在道观的房间里,道观说不定是某个中转站。眼前这般景象肯定是反常的,是幻象也说不定。我脑子里胡思乱想,就在这时,突然看到路旁边竖着一块山碑,经风吹雨打,这块碑已残缺不全,从后面看生满了暗绿色的苔藓。
我慢慢绕过去,来到碑前,上面肯定会写着地点,可以看看这座山到底是什么地方。
一眼看到碑面,上面的字倒挺全,从上到下是三个繁体字,写着“维龙山”。
下面还有一些很小的字,都是繁体的,密密麻麻没有标点,匆匆扫了一眼,大概是写这座山的历史,多少年前有人居住等等,里面还记载了一些传说,仙人从山下飞升什么的,并留下仙人的诗文残句,“临渊向前现全身”。
我收了目光,摸着下巴盘算,原来这里叫“维龙山”。
奇怪,为什么这名字会如此耳熟?维龙山,维龙山…突然一道闪电掠过我的大脑,我整个人一下子愣在那里。
维龙山……
这名字并不陌生,我想起它的来源,维龙山出现在我随身携带的那幅画里!
胡月要去维龙山找一栋神秘的建筑物,我委托画里的刘二哥去找她,后来传来消息说,胡月在维龙山和一个妖怪同归于尽,死在这座山里。刘二哥要去寻找她的尸体……
这,这怎么回事?怎么还有一座维龙山,我现在是在哪?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夕阳永驻的天空,心怦怦跳,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幅画里没有白天和黑夜,永远都是黄昏的状态。什么时候看,什么时候都是这样。
这里的时间也是如此,我过了很长时间,但眼前的时刻从来没有变过,怎么看都是黄昏。
我头有点晕,不对,不对,这一切太诡异了,太邪门了,解释不通,解释不通。
我坐在山碑的旁边,用手仔细摸索碑上的文字,来回看了好几遍,确实是“维龙山”三个大字。是刻上去的,里面抹着红色的朱砂,这三个字历经多久,都不曾破坏。
我已经糊涂了,也不愿细想,这一切太诡异了。
就在这时,山路远处有脚步声,还有“吱呀吱呀”的声音。我又惊又喜,惊的是这里居然有人,喜的是,有人就好办了,可以细细打听,总比自己一个人瞎猜强。
我站起来仔细看,山路拐角处来了一支二人抬。何为二人抬,一前一后两个挑夫,挑着两根竹竿,正中是简易的椅子可以坐,坐椅子的人可以省了上山脚力。
这两个挑夫不喘不停,大步流星从下面走上来,两个竹竿间有竹椅,上面还有个小遮盖,是挡阳光挡雨的。
竹椅上坐着一个人,应该是女人,穿着裙子,手里似乎还提着篮子。她的脸藏在小遮盖的阴影里,看不清五官面相。
两人一抬,从下面就过来了。我赶忙闪在一边,把路让出来。
二人抬“吱呀吱呀”上来,我让在一边,看着他们从身边掠过。我仔细看竹椅上的人,是个女人,遮盖的阴影下只露出裙摆,看不清长相。
他们和我擦身而过,并没有看我,径直向上。我没有急着下山,跟在后面。
离得太近怕人家讨厌,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个轿夫对我也置之不理,爱跟不跟。我们一行人穿林后,来到道观门口。
二人抬放在地上,两个轿夫站在一边,用肩膀上的毛巾扇着风,嘻嘻笑聊着天。
简易的竹椅上站起女人,小心翼翼从椅子上下来,身着钗裙,头上挽着发髻,手里提着篮子,看起来像是初为人妇的小娘子。
轿夫说道:“这位夫人,你尽管敬香,出来喊我们一声就行,我们就在墙边乘乘凉。”
小娘子“唉”了一声,挎着篮子进了道观的正门。
我跟了过去,来到道观门口,有个轿夫往这儿瞅了瞅,但没有阻止我。我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道观空无一人,里面是独自的女人,我一个大老爷们跟着进去,好说不好听。
可又一想,心底无私天地宽,我又不是作奸犯科,而是为了探究这个世界的真相,无所谓了。
我轻轻咳嗽一声,两个轿夫还是置之不理,这是你们不拦着我的,我跨过正门走了进去。
那小娘子已经穿过庭院,来到了正殿,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在默默祈祷着什么。
我走了进去,听她喃喃自语:“真神在上,保佑我哥哥平安无事,保佑我还能听到老神仙的话。”
我心念一动,慢慢走过去,绕过这个小娘子,来到她的面前。凝神去看,这一看愣住了。
这个小娘子大约二十多岁,面容丰腴,用粗俗的话说,就是开了脸了,也就是说,这不是小姑娘,而是嫁为妻子,成为人妇。
我从她的五官上,依稀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那就是阿云。
画在入鬼狱时已经丢失,被陈副堂主拿走了,阿云是画中的人物,我一直在和她沟通,才能知道画里的情况。
没想到,此时此刻竟然在这里又见到了她。
看到她的这一刻,很多疑惑我心下通透,都明白了。我现在的位置,应该在画里。
现在身处的地方,正是我让胡月去山中寻找的那座道观。当初之所以让她去找,是因为我抚摸画卷,感应到这座道观里的气息和胡门仙印有渊源。这才有了画中世界的连串波澜,胡月去找道观,刘二哥再去寻她,刘二哥通过火鹤传信给妹妹阿云,阿云到凉亭里,把消息传递给画外的我。
我记得画的最后一幕,是当地被土匪入侵,土匪头子想要侮辱阿云,阿云不知为什么把这些人全都杀了,一个小女孩血淋淋站在凉亭里,茫然四顾。
事情是搞明白了,但是由此而来是更多的疑云,我为什么会在画里?现在是肉身吗,还是仅仅只是个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