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桥的入口封着两道铁门,上面刻着符咒,呈深黑色。门上挂着重锁,显然是进不去的。
我以为可可会掏出钥匙开了锁,继续深入,如果那样的话,我肯定是要拒绝的,这地方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我绝对不会再往前走一步。
谁知道可可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带我顺着旁边的阶梯爬到了更高的地方,站在崖前眺望对岸的极深处。
能看到那里是个盆地,四面大山形成了一个铁桶,盆地里黑气森森,冒着重重的瘴气,里面什么情况根本就看不清楚。
盆地口立着一尊高大的铜像,是个小和尚,慈眉善目,手持法杖,身下还骑着一只老虎。我一眼就认出来,是地藏王菩萨,也就是幽冥教主。
他的下半身在盆地的黑气里若隐若现。
“那里就是鬼狱?”我问。
可可点点头:“那地方是烟堂禁地,你知道关押的是什么吗?”
“什么?”我喉头紧了紧问道。
可可说:“是历来我们烟堂的叛徒,他们的魂魄从肉身里抽出来,关在这里。还有一些罪大恶极的游魂野鬼,被烟堂的历代堂主擒住,也关在里面。我们烟堂有几百年的历史,延续至今,里面不知道关了多少凶神恶鬼。所以此地共有三个大神在镇着。一个是你看到的二爷,还有就是地藏王菩萨,还有一个神叫三姐,我都没见过,据说镇在鬼狱的最深处。”
我听得浑身发冷,抹了把脸:“你们烟堂还有叛徒呢?”
“当然了,”可可侧过脸,看着黑森森的远处盆地山谷,说道:“最近一个叛徒叫邓顺,烟堂抓住他之后,用抽生魂之法,把他的三魂七魄抽了出来,然后打入鬼狱的最底层,让他慢慢受苦……”
“你说他叫什么?”我问。
“邓顺。”可可看看我:“你认识?”
我赶忙摆手:“不认识。”我这个心脏噔噔噔跳成一个了,呼吸都困难。
邓顺是烟堂出来的,他当初用找米先生的理由接近我,设下陷阱,打我的胡门仙印主意,当时情景特别危险,沈悦涵都差点中了招。
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后怕。
没想到这小子让烟堂抓住了,还把魂魄抽出来,关在这么个鬼地方,也算报应吧。
我们三人看了一会儿,这片盆地不但阴森,而且里面时不时会出现一种怪声,类似于某种古怪的曲调,像是有人在吹着笛子,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不敢问是什么,总而言之让人不舒服。看了片刻,我们三人往回走,路上谁都没说话。
梁少忽然道:“鬼狱,听说里面真的像是地狱一样。”
“你想进去看看?”可可说。
梁少笑了,“我可不敢。”他叹了口气:“唉,可惜了邓叔叔。”
我听得一紧,没有说话,继续听着。
可可哼了一声:“他是叛徒,有什么可惜的,有罪必罚,这是我们烟堂的规矩。”
我们顺着原路回到小广场,下午的仪式快要开始了,坐回原座我是心乱如麻,说不出什么滋味。
梁少道:“朱鸿运,你怎么走哪都背着包,放心吧,烟堂里是不会丢东西的,没人碰你的东西。”
我笑笑没说话。
可可瞥了我一眼:“你懂什么,里面是朱鸿运的宝贝,看得可紧了。”
“是那副画吧,”梁少道:“是古董吗?我看了,画的一般般,没有什么太大的风韵,想来不是出自古人之手。”
“画里藏着玄机呢。”可可说着。
他们两个就跟说相声一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合着。我咳嗽了两声:“二位,开始了开始了,静心看吧。”
下面三声鼓响,仪式开始了。
下午是给客人做法事,走上来十几口人,可可看了看:“我知道,这是陈氏家族。”
“他们怎么了?”梁少问。
可可道:“陈家住在靠近海的村子,世代打渔,前些年包了上百亩的海田做养殖,后来还搞起了海运。在靠海的地方包海田,里面都需要血淋淋的斗争,据说他们手里还有人命官司。这两年攒了不少钱,但家族里也死了很多人,都是横死的。前几天找到烟堂,要做法事。”
“这种情况,做一次不少钱吧?”我问。
可可点点头:“像这样一个家族来做法事的,至少得几十万。”
广场上,一大家子十几口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跪在地上的蒲团,烈日下,从老太太到小姑娘,都得这么跪着不能动。
烟堂堂主领着众弟子,围着他们转圈,开始超度冤亲债主。
烟堂在为一个靠海做生意的家族超度冤亲债主。
众弟子把家族的人围在中间,里面的男女老少差不多十几口子,祖孙四代。上到九十岁老太太,下到三五岁的小姑娘,全都要跪在蒲团上,老太太旁边还专门有人服侍着。
烈日炎炎,喇叭声咽,堂主带着众弟子开始诵读经文。我坐在上面一个字都听不懂,他们读经有自己的法门,音调极为古怪,听着曲里拐弯的,却能感受到散发出来的浩瀚气场。
陆良和另一位女副堂主换上了深红色的服装,类似于长袖长袍的道服,头戴黑帽,手里拿着类似招魂幡的东西,围着家族的人,一边走一边摇,铃铛“叮叮当当”作响。
盯着下面这个法会现场,听着枯燥古怪的经文和铃铛声,时间不长我浑身心烦气躁,脑仁嗡嗡响,像是一大群蚊子在那叫。
我身上还出现一个很奇怪的情况,眼皮特别沉,说不上困,就是睁不开眼,眼皮子上似乎压着千斤石头。
可可好像说了什么,梁少在笑着说话,我一个字都听不到,头一下一下点着。说困吧不至于,说清醒吧,整个思维都凝固在这一刻,一动都不动。
我凭着巨大的意志力,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要从这种状态里出来,不知用了多长时间,耳旁的说话声终于是清楚了。
可可拍着我:“朱鸿运你没事吧,是不是困了?”
梁少笑:“朱鸿运的道行堪忧啊,度化冤亲债主的经咒而已,就让你这么难受。平时是不是根本就不修行,入定都不过关。”
“你少说风凉话,”可可板着脸说:“我哥说了,朱鸿运是青年才俊。”
梁少用扇子打着手心,哈哈哈笑,“还有一种可能。”
可可好奇地问,什么。
梁少道:“朱鸿运坏事做得太多,冤亲债主也多,他现在反应这么大,是被业力拿的。朱鸿运啊,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大恶人。”
我真是想骂他,可张不开嘴,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怕一开口就能吐去。
我现在就像是在深渊上走钢丝,凭意志力干挺着,稍微松松神,就会掉下无底深渊。
我像是被罩在一个看不见的罩子里,眼皮抬不起来,嘴张不开,脑子不转,全身的毛孔都闭起来。这时候谁要是给我个大嘴巴,可能我都得反应半天。
我在心里愤愤不平,怎么别人修行这么简单这么轻松,轮到我处处是槛,干努力不提高,这先不说,关键是遭罪。
从入行到现在我饱受摧残,就没怎么过过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