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硬着头皮对南谷道长提出再敲一次。
南谷道长明显犹豫,我赶忙解释,说是我家老仙儿想敲。
道长勉强点点头:“行,第一次你敲的,第二次换老仙儿,看看法融师祖会不会见。“
我拿起鼓槌,感觉右手不是自己的,一股力量涌进胳膊,瞬间白皙的胳膊变成了深黑色。我吓得浑身哆嗦,谛守在心念中怒喝:“你怕什么!是我上身了。”
我咽了下口水,随便吧。右手自行抬起来,对着铜磬就是重重一击。
这一击下去,发出的声音竟然和第一次不一样,清脆的像是神谷滴水,一波波荡漾开。
我在这声波的冲击下,竟然头晕眼花,想吐。南谷道长也是面容严肃,脸色不好看,他深深吸了口气,凝神对抗,瘦小的身躯犹如坚硬的木桩直直打在地上,一动不动。
声波不停,圈圈扩散,我实在是忍不住,扶着墙壁一阵干呕。
谛守在心念中怒喝:“没出息的东西,看看成什么样子!”
我腹诽不已,心里不痛快,不但难受,好不央还被骂了一通。
就在这时,紧紧关闭的门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贵客临门,老朽恭迎来迟。”
说罢,屋子的门“嘎吱”一声开了缝隙。
南谷道长提了口气,缓了缓说:“师祖要见你们,可以进了。”
我用手抚了抚胸口,好不容易压制住眩晕的感觉,慢慢走了过去。轻轻一推,门开了,里面很黑,外面的光隐隐照进来,这才看清楚。
这是一处空间不大的静室,四周空空,白墙上写着几个不同字体的“道”字,地上放着几个杏黄色的蒲团,其中一个蒲团上坐着老道士。
老道士说不出多大的年纪,戴着道冠,头发和胡子全都白了,堪堪一把老骨头,看上去可能还不到八十斤,坐在那里乍看上去不像是人,两只手臂长如猿猴,后背是弯曲的,像是一只仙鹤。
就是一副动物相,而非一个人。
老道士修炼了超过百年,堪称人瑞。我心中暗想,一个人活到这种地步,渐渐的就不能称之为人了吧,已经脱离人这个物种了。
正胡思乱想着,老道士微微抬眼,一双眼竟然深不见底,犹如黑色深渊。只这一眼,我后背就冒出了冷汗。
“坐。”
他指了指面前的蒲团。
我正要坐过去,谛守在心窍中吩咐:“先把门关紧。”
我跟老道士比划了一下,要去关门,老道士面沉似水,不喜不悲,就这么看着我。
我擦了擦冷汗,转身把开启的两扇门重新合上,然后盘膝坐在一侧的蒲团上。让出主位的空蒲团,上面渐渐出现了黑色人影,正是谛守现形而出。
他坐在那里,依旧是两米多高的狗头人身,黑暗中威风凛凛,气魄惊人。
相比之下,老道士就像是垂垂老矣的猴子。但在我看来,这两人的气场一般平衡,谛守好似巨大的黑色火焰,老道士犹如深不可测的古井。
“我听说过你。”法融道长看看谛守:“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刚刚出家,当时师尊对我说过,数十年前的一个雨夜,铁刹山深处发出一声爆响,随即整个天空亮如白昼,又瞬间湮灭。师尊掐指一算,说一星坠落,封印一神在山中。后来我才知道,当时封在山里的神,便是狗头人身的谛守。”
谛守一脸骄横:“算你有些道行。”
“不过,”法融道长看了看他:“你也不是谛守本尊。”
谛守黯然神伤:“是的,本尊已经陨落,我只是他临终前化出的一道分身。但不是又怎么样?!”他的调门提高:“我是本尊留在世间唯一血脉,我要通过出马的方式,攒取功德,精深修行,让谛守这个名字在世间发扬光大,成为信徒们膜拜的神!”
说到最后双眼闪亮,身体被一层黑光所包裹。
眼前这位狗头人身确系不是谛守本尊,本尊恐怕要比他厉害千倍万倍。他只是谛守在寂灭前,弄出来的分身而已。我不理解分身和本尊之间的关系,可能有点像儿子和爸爸的关系吧。
现在这位谛守,他找我的主要原因,是想通过我来出马开堂,攒取世间的功德。
法融道长点点头:“你来拜会我有何用意?”
谛守道:“两件事,一是你在铁刹山算是有道行的道士,来为我正名,证实我不是散仙野怪。第二,让你出头帮我一个忙。”
“请讲。”法融年迈的声音在室内回荡。
谛守道:“我要收服两个护法,需要你做个见证。”
“想怎么收?”法融道长问。
谛守沉吟:“这两个护法,一个骄傲,一个狡猾,最好能一次震慑,让他们心服口服别无二心。”
法融道长点点头:“明白了,我来安排。但你的堂口也要帮我一个忙。”
谛守做了个手势,示意但讲无妨。
法融道长慢慢道:“我即将羽化,铁刹山会面临百年一次的巨大危机,到时候你们堂口要过来相助。”
我听得惊心肉跳,法融道长竟然要羽化了……这是道家的专有名词,和佛家的圆寂差不多,就是要死了。
谛守点点头:“我这人最公平,一还一报最好,两不相欠。朱鸿运,你是堂口弟马,赶紧应承道长。”
这个时候他把我推出来了,我只好说,道长放心,铁刹山有难,我们堂口义不容辞。
法融道长看看我,缓缓闭上眼睛:“明日上午十点,锁龙潭见。二位请回吧。”
告辞出来,谛守已回归心窍,我和南谷道长告别,他压根就没问屋里发生过什么事。
其实我特别想把法融道长要羽化的事告诉这些道士,让他们早有心理准备,便和谛守商量。
谛守沉声道:“这种事不要乱说,法融的生死自有天道,顺其自然即可。你提前说出来,会导致更大的变数,到时更不好收拾。”
我只好把这个秘密吞进肚子里,闷闷不说。院子门口,拿起装着胡月小狐狸的背包,起身要走,忽然发现身后有一团阴森森的旋风,一直跟着。
应该是山猫精。
谛守在心念告诉我,不要管它,明天一起处理。
玄静子把我带出铁刹山正殿,我们拱手告别。
看着香火鼎盛的大殿,我心中感慨,以后真要铁刹山出什么大事,恐怕再没有现在的安宁了。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大早我出发了,胡月在铁刹山长大的,各种地方都很熟悉,我背着大包,她来指路,上午九点多钟的时候,到了锁龙潭。
这里有一座高高的山岗,不远处是巨大的苍茫山峰。山峰半处有片高崖,巨大的瀑布如银裢般泄下,瀑布下面是深深的水潭,面积看起来不大,水潭的水呈墨绿色,看上去就感觉深不可测。
我蹲在岸边直直望下去,墨绿的水面似乎有种魔力,吸引注意力,自己似乎在往下沉,一直往下沉。
“你干嘛呢?”胡月从背包里跳出来,在草地上说。
“这潭水怎么这么深,感觉自己要被吸引进去了。”我深吸了口气。
胡月道:“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锁龙潭吗?”
“难道里面有龙?”我惊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