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卤水拼盘来啦,客官慢用。”
“哎哎,急个啥,反正店里也没人,坐下一起喝两杯嘛。”
孙启山吃的开心,谈兴渐起。
老板也是个爽快人,店里没活儿,就半推半就的坐了下来。
“大家都是北平出来,在外面讨生活的主儿,异乡见面也是缘分,来来,一起喝上一杯。”
老板笑道:“惭愧惭愧,我自小就在这里长大,还从未离开过这里,什么北平……也只在长辈的口中听过。”
“都怪那帮死洋鬼子。”孙启山切切的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就是可惜了你这一手好厨艺,我看什么元和楼六味居,都比不上你这卤煮的功夫。不如回了北平,现在日子慢慢太平了,依你的本事,用不着半年,我保你门庭若市!”
老板连连摆手推拒:“故土难离,这里做熟了,日子也还过得去。再说……我媳妇儿就是龙江省的人,一把年纪了,就不再东奔西跑了。”
“哎……”孙启山一脸的可惜,不知是为了小老板放弃追寻富贵,还是以后去了北平,再吃不到这一锅绝品卤煮。
“得得,人各有志。”
孙启山提了一句,便不再多说,他话术超人,每几句的功夫,又让气氛活络了起来,尤其是店老板,几杯酒下肚,竟是性情了起来,拉着孙启山说个不停。
这边正热烈着,店后面的帘子突然被掀开。
一个穿着棉袍,容貌清秀不施粉黛的女孩儿跑了出来。
她大概十四五岁的年纪,身材纤细清瘦。
“爹。”
女孩儿跑过来眨眨眼,看了高惊雷几人,又将头垂下,似是有些害羞畏生。
“饿了吧闺女。”店老板红头胀脸:“爹在这儿喝上几杯,你去找你娘吃东西。”
“哦。”
小姑娘略有点怕生,转身跑开了。
孙启山不愧是摆摊出身,一场酒下来,差点儿跟店老板拜了把子。
高惊雷懒得理会他,带着唐露儿先离开,去镇上采购。
镇上的店铺大多集中在两条街上,出了这家再进别家,逛了一下午,两人买的大包小包。
里面大部分都是些衣服和药物,这些正是寨子里面最紧缺的货物。
有时候,一点对症的药物,就是一条人命。
买完了东西,已是黄昏时分。
两人折返卖卤煮的摊位,老板娘依旧手起刀落,动作利落潇洒,可跑堂的,却由老板变成了那个小闺女。
女孩儿言语虽羞涩,动作却一点也不慢,甚至比起老板来,还要来的迅速。
屋子里面坐满了人,可却没有孙启山的踪影。
高惊雷皱了皱眉,盯着别人不满的目光,挤到老板娘的面前。
老板娘的五官同她的身板一样粗犷,尤其是一双眉毛,又黑又乱,如杂草疯长。
“大姐。”高惊雷拱拱手:“中午跟我一起来的朋友,你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老板娘抬头淡淡的扫了高惊雷一眼,瓮声瓮气:“他和我当家的两个人喝多了,去后面睡了,你可以去后院找。”
“喝多了?”
高惊雷心中一动。
孙启山这人,是个地地道道的吃货。
好美酒好美食,又精于吃喝。饭量一等一,酒量也还不错。
跟那个几杯酒下肚就眼神朦胧的老板,也能喝到醉?
更让高惊雷感到疑惑的是,别看孙启山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其实他骨子里面是个极其稳妥的人。
几人刚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他竟然将自己喝到烂醉?
难道这一锅卤味,真的让孙启山感到他乡遇故知,才如此放纵?
“我朋友在后院。”
“嗯,靠西边的房间里,你去看看吧。”
“麻烦了。”
高惊雷点头致意,快步离开。
走了两步,他又侧头看向后方。
当当当,刀子砍在案板上,发出咄咄的闷响。
锋锐的刀刃划出淋漓的汁水,油亮的肉片弹开,激起阵阵口水吞咽的响动。
动作虽然好看,可在练家子眼里,却是平平无奇。
高惊雷摇了摇头,是不是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整个人都变得疑神疑鬼起来了。
携手唐露儿,高惊雷直奔后院。
到了后面才发现,店老板不去北平也是有原因的。
别看前面简陋,住人的地方面积却不小,看起来修建的时候也颇下了一番功夫。
按照老板娘说的,高惊雷直奔西屋。
门没关死,刚一推开,一阵浓郁的酒气差点将高惊雷顶个跟头。
“老孙这是喝了多少!”
高惊雷的手在眼前扇了扇,不由分说的将窗户打开通气。
要是多在房间里面憋一会儿,他怕将自己给憋过去。
屋子里面是一铺火炕,炕盘的很讲究,温暖的热气迎面而来。
孙启山那胖大的身躯,正仰面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鼾声震天。
高惊雷也不知不觉的松了口气。
呼噜打这么响,看来是没事儿。
悬着的一口气落下,高惊雷又来了火。
这孙胖子,说好的休养一下,结果把自己给喝成这幅模样。
他上去在孙启山一身肥肉上拍了两巴掌,孙启山仍旧毫无所觉,像头死猪。
唐露儿抿嘴轻笑,笑靥如花。
孙启山起不来,两人也没法动弹,只能去跟老板娘告个罪。
老板娘人生得粗豪,却是颇为通情达理,还说既然走不了,不如就在她家歇一歇,睡上一夜。
左右她家的一锅卤水需要常年生着火,火炕烧的滚烫,不住也浪费。
高惊雷也没和她客气,想着走的时候多给上些银钱就好。
他闲着无事,还去帮忙小姑娘跑了会儿堂,将那害羞的女孩儿弄得脸通红,连路都走不利索了。
忙完了晚上的高峰期,几人就着剩下的吃食简单吃了些东西。
老板娘不善言辞,小女孩儿是个害羞的闷葫芦,高惊雷也不是什么喜欢交际的人,吃完了东西,几人便各自回了房间。
唐露儿住在靠东的房间,跟高惊雷之间隔着一段距离。
“晚上照顾好自己,咱明天一早就出发。”
“嗯,放心吧高大哥。”
唐露儿柔柔的应声。
高惊雷在她身上放着刻绘好的木符,如果她有危险,高惊雷也会第一时间感知到。
除此之外,高惊雷最近总觉得,唐露儿跟以前相比,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连他都不敢说完全看的透……
回了西屋,房间里面的酒臭味被新鲜空气吹散了许多,孙启山依旧呼呼大睡,如同死猪一样深沉。
高惊雷合衣倒卧在他身边,火炕的温度正合适,躺在上面身蒸骨蔚,舒服的仿佛泡在温泉水里。
尤其是冒着严寒与大雪连着赶了一段时间路后,就更加觉得一个温暖舒适的住所,有多么的难得。
听着孙启山有规律的鼾声,高惊雷慢慢的合上双眼。
夜色深沉。
雾气四起。
恍惚间,高惊雷仿佛来到一处诡异的幻境。
大地干涸龟裂,天空中雷鸣闪烁,时不时有银白色的电芒自空中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