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生前喜欢给我们讲一些稀奇古怪的离奇故事,那些故事全是他臆想出来的。我印象最深的一个故事是关于“王八鸟”的——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梦想飞向天空的王八,因此他每天祈祷,希望有动物教他飞翔;后来,王八在一只鹰的苦心教导和自己的勤学苦练下最终长出翅膀,飞向梦想的天堂。
讲到这儿,爷爷的脸上露出欣然神往的神色;而妹妹望着爷爷,努力地想象着,脸上同样露出怡然的表情。
这个故事的原文我读过,王八根本没那么幸运,而是被鹰抓到高空,然后将他松开,最后他被摔得撕心裂肺、粉身碎骨!那所谓的天堂也根本不存在,就算有那种东西,也应该叫做地狱!它的主题无非是告诉我们,那些好高骛远、不切实际的梦想终将被残酷的现实所挫败。很明显,爷爷无聊的故事仅仅是想诓骗我们小孩儿。还好我很英明,一下就把谎言识破了。
可只比我小五个月的二爸家的五岁妹妹似乎很愚蠢,正兴致勃勃地沉浸在想象中,继而愚昧地说道:“我曾看见过在天上飞的王八呢!”
爷爷笑而不答。
大人们说爷爷死得非常安详,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安慰。
我猜测这是因为爷爷是在自己美梦中死去的,活生生的被自己营造幻想的夺去生命。多么可悲呀!
爷爷死的那一晚,睡觉前给我和妹妹又讲了一个故事——有一种神兽叫做“年”,他是非常善良的,但是只有善良的人才能看见,他会带领心灵纯洁的人们实现梦想。
这是一个很卑鄙的故事,“年”明明是很凶猛的怪兽,人们为了驱赶凶恶的他,偶然间发现了爆竹,最后将他赶跑。而且“年”根本不存在,那只是人类给“年”这个节日所编凑的神话。
而妹妹很吃惊地盯着爷爷:“真的吗?”
爷爷同样噤声,眼神望向远方,深邃无比、深不可测,嘴角微微上翘,非常诡异。
爷爷死后,我知道了那种看穿生死的死亡面容。
爷爷死去的第一天,我们的心情非常悲痛,唯有妹妹,神神秘秘的。
妹妹悄悄地把我拉到隐蔽的地方,眼神释放这光彩:“哥哥,真的有‘年’啊!”
“什么?‘年’?告诉你吧,爷爷是骗你的,没有那种东西的,那只是古人想象的,而且是很坏的东西,他最怕的就是鞭炮了。”
妹妹并不理会我的话:“就在天楼上,去看看吧!”
妹妹就像那只王八对我再三请求,我就像那只鹰无奈地跟着她到了天楼。
天楼上皑皑白雪,除了白什么也没有。我证据确凿地说:“看,没有吧!不要再相信那些白痴的故事了,现实就是现实。”
妹妹还是将我忽略,急切地找着什么东西。
可是这里除了雪就真的什么也没有。
妹妹指着一块凹下去的雪地说:“刚刚分明就是在这儿的!”
“无聊!”我愤懑地正打算离开时,眼睛不自觉地望了那块凹下去的雪。那块凹下去的雪像是被什么东西坐过才留下的。那么白的雪,有点儿像……爷爷的脸……惨白的雪、惨白的脸色……
我深吸一口气。
我做噩梦了,一个很诡谲的梦。
梦里依旧一片惨白,没有一点血色。爷爷坐在雪中央抱着妹妹,嘴里嘀咕着什么,应该是在讲故事吧。然后爷爷起身,抱着妹妹走向一片氤氲。
我痴痴地走过去,惊讶地发现地上躺着妹妹,一个没有生气的妹妹。在妹妹的一旁有一块凹下去的雪!
我被惊醒,心里默念着“没有鬼,没有鬼……”
之后,我每天做着相同恐怖的梦。与第一天不同,梦里不再有爷爷和妹妹,茫茫天地和一块凹下去的雪。
年夜,雪停了,但是大地仍厚厚地铺着惨白,仿佛爷爷的悼念日不曾离去。
在黯淡的雪光和艳丽的烟火下,大人们准备点鞭炮,叫我们孩子离远一点儿。
我们久久地盼着鞭炮像赶跑“年”一样赶走阴霾,可点了很久,等了很久,鞭炮怎么也不发出热烈的响声。
鞭炮湿湿的。
妹妹被打了,打得痛哭流涕。
当我们擦身而过是,妹妹怨恨地瞪着我:“‘年’说你不是个善良的人,所以你看不见他,他会永远躲着你的!”
妹妹抽泣着跑上楼。
没错,是我告的秘,但不能这样就说我不善良,说我不是个好人。
自从我做了那个噩梦后,我就把妹妹的古怪举动告诉大人。大人们的表现十分不沉着、镇静,听他们嘘唏不已,爷爷在他们小时候曾假装‘年’来证明他的故事。他们说,爷爷回来了。
我并不与大人们的想法苟同,因为人死了就是死了,不可能再回来。
于是我像柯南一样监视着妹妹,妹妹的举动的确非常异样,但是,当我发现妹妹将鞭炮浸在水里的时候我猜测妹妹可能也得了臆想症。
我赶到第二楼正想安慰妹妹。
妹妹站在窗前,眺望漆黑的远方,幽幽地说:“‘王八鸟’掉下来了。”
什么?
我走到窗前,惊愕地盯着地面……
3
我想死,是因为我后悔。我明明知道,股这个东西变幻莫测,不是个现实的东西,却仍被诱惑。
我想起了我的妹妹,她现在是一个让杂志社炙手可热的作家。
现在我倒真有点儿相信“年”,相信“王八鸟”了。
我怀疑妹妹真是被他们庇佑才实现了理想。
我想,我要去找“王八鸟”……
其实,我的“王八鸟”早掉下来了。
每个人都有梦想,每个人也都应该有梦想;可是当我们无法将“幻想”、“梦想”、“现实”去分开来时,死去的定会是我们的梦想。
而我的梦想,死在年来的时候。
幽灵道
那条诡异的公路上又出事故了,已经是这个月的第5次,他们都说那条路上有鬼。我信得一塌糊涂,于是我每次上学放学都会提高警惕快步前行,生怕染上这可怕的“瘟疫”。我没有见过鬼,因此我怕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使人恐惧的死亡。那条路上有一家专做死人生意的店,店主是一位老得可怜的老头儿,听说无子无女。这样的一个人开这样的店,是否会让人想到“等死”这个词?象征着死亡的店,恐怖的店。
那条路又有个人死了,是个女人——这个月第6个了。凑热闹的人传来说:“那条路真是闹鬼,司机说他明明开得好好儿的,却不知哪儿窜出一个女人,结果撞死了。这个月第6次了,你说闹鬼不!”
“闹!”所有人都这么讲。
可是鬼究竟长什么样呢?
我想,我是见过的,就在那条路上死第7个人的时候。
那天,我独自走在这条凄清的路上,什么不没想,单纯地迈着步子。做死人生意的老头儿还没有起床,何必担心什么呢?
我的前面踉踉跄跄地走着一个白衣女人,清晨淡淡的阳光浇在她身上,她的身体透明一般,深邃无比。
这个女人我见过,我亲眼看见她被一辆小车压死的,脸都被地面摩擦得血肉模糊。
她就是那个人死后的鬼魂,虽然她穿着一件清冽的衣装,但她的死相仍未改变。
可我不必害怕,因为完全没有必要害怕。
之后,在那条路上我见过很多鬼。或老或少,或喜或悲,有死得好看的,也有死得吓人的……总归他们都是死了的,明媚的阳光无论如何再也不能书写在他们的身体上,而是直接穿过他们的灵魂。我认为,他们也完全没必要惧怕阳光,毕竟阳光在他们生前是多么地亲昵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