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桀听得璐王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喃喃言道:“皇叔言之有理。我一见那怪物便有气,被她含沙射影讥讽一番就失了方寸,幸亏有皇叔提点才不至于误事。细细想来,我堂堂紫金帝嗣,原不该和个卑贱的怪物一般见识。”
璐王微微颔首:“殿下有这计较,本王总算安心一些。只是本王冷眼旁观,觉得那魇璃恐怕也不简单。
就算那些言语是大皇子教的,适才在帐外的事可是她自个儿做出来的。
如此倨傲果敢,可是在咱们南川大营将士面前摆足了架子,给大皇子撑够了场面,可殿下发难之时却一味示弱服软,引得殿下与鹰隼起冲突,忽强忽弱,也不知究竟如何。
本王阅人无数,却一直无法看透此女的底细,日后还得多加小心才是。而今还是速速备战要紧。”
魇桀长叹一声:“时间紧迫,且兵力悬殊如此之大,怎么准备也一样损失惨重,此等危机只怕难捱!”
璐王摇摇头:“事已至此,损兵折将在所难免,既然无法保存实力,便放手一搏,要日后国民想起此役来,都不可抹杀我南川大营的牺牲与功绩!圣上那里也自然有数。
所谓危机危机,有危,也有机,这其实也是我们扭转劣势的一个机会,至于将士……
只要南川大营帅旗不倒,很快就可以再度扩充,现在可不是吝啬人命之时……”
魇璃与鹰隼离了南川大营,直奔怀古道而去,到了怀古道所处的峡谷口便弃了马匹沿岩壁而上。
那岩壁虽有五六丈高,但对他二人而言,却不算是什么,几起几落之间已经攀上山崖,转身看去,远处的南川大营人头攒动,已然开始调兵遣将。
魇璃立在崖边凝望片刻,忽然笑了起来:“鹰隼,你刚才不是真要和魇桀动手吧?”
鹰隼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不由得一呆,许久方才正色道:“微臣受命于暝殿下……”
魇璃伸手掩住鹰隼的嘴叹了口气:“又是这些陈词滥调,我可不爱听。你就不能说是因为心里有我,所以容不得我受半点委屈么?”
鹰隼垂首看着魇璃脸上的期待神情,心头似乎被什么揉了一下,只好无可奈何的点点头,而后问道:“可是帝女故意在二皇子面前示弱,只是想证明这个,还是……”
魇璃淡淡一笑,只是伸臂挽住鹰隼言道:“我的心思总是瞒不过你,魇桀还记着儿时的仇怨呢,要是我再和他硬碰硬,在这里闹起来岂不误了战事?
何况璐王老谋胜算,那双眼睛好像能看透人心似的,我可不希望他老是提防着我。
再说有你在,总不能真让我吃苦头,在紫金帝嗣面前示一示弱也不算丢人。”言语之间已经挽着鹰隼沿怀古道的走向而去。
鹰隼任由魇璃挽着手臂,只是暗自叹了口气。
她总是能想到那样合乎逻辑的借口,来回避问题的实质。
在她不遗余力的打击二皇子势力的时候,二皇子是否记仇,璐王是否留心,都不能算是什么大事。
她刻意示弱无非是明知他会出手。而他身为镇川上卿,乃是直属于圣上之下的第一重臣。
他的一举一动在大多时候也是代表了圣意,尤其是在二皇子与大皇子的储君之争到了如今的地步的时候,他的出手阻挠在二皇子眼里只会是一个严重的警告讯号,等于是将已经非常被动的二皇子逼到穷途末路之地,说不得又要生出些事来。
这等皇族内斗,往往惨被波及的总是底层的无辜,是以以往他都能自我约束,不介入任何一方势力,奈何而今却因为一脉私情而失了偏颇。
而她与他的这份感情似乎来得也太快,太让他措手不及,并非他疑心太重,只是这些天的相处下来,越发觉得她的心太大,绝非他一个鹰隼就可以填满的……
魇璃抬头看看鹰隼,见他不自然的转过脸去,也不由心念一动开口言道:“你怎么又成了闷葫芦?”
鹰隼摇摇头:“帝女八面玲珑,微臣无话可说。”
魇璃咬咬嘴唇,松开原本缠住鹰隼臂膀的双臂,面色微沉:“你觉得我是在利用你这镇川上卿是不是?”
鹰隼默然,许久方才言道:“微臣不敢。”
“不敢,不敢,你心里早已把我想成一个满腹诡计的女人,这会儿倒是不敢了。”魇璃喃喃言道,一双眼圈早不知不觉的红了,而后跺跺脚,甩开鹰隼加快步伐朝前奔去。
鹰隼见她这般情状,心头已然大悔,寻思她若有此心,这些天来自然会处处隐瞒,断不会把一切都坦然相告。明明是自己情难自禁,终不可将过失归在她头上。于是快步赶上伸手拉住魇璃的右臂。
魇璃挣了挣,见无法摆脱便冷冷言道:“你都已经认定了我是什么样的人,还拉着我做什么。”
鹰隼低声言道:“这些时日发生事情太多,便不由得胡思乱想,原本是我不好。”
魇璃转眼看看鹰隼,开口言道:“你有什么不好?”
鹰隼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担心一些事,担心过头也就不免想太多。
历来皇权争霸,皆是同室操戈,备受荼毒的除了朝中官员军中将士,甚至是朝野之外的无辜百姓也未必可以置身事外。
圣上为了避免朝中两派争斗,是以将立嗣之事一拖再拖,便是希望假以时日,以二位皇子的功业论高下,既可顺民心,也可依天策。
你为助大皇子建功立业,介入大皇子与二皇子的储君之争,甚至毫不留手的将二皇子逼到绝境,只怕会打乱圣上的部属,使得平稳过渡的期望成为泡影,之后的派系争斗,腥风血雨可想而知。”
魇璃怅然一笑:“就算我不介入,你觉得魇桀会与暝哥哥公平竞争吗?
敲响龙鸣鼓挑起战事、刻意折损北溟大营将士、延误接旨拒不出兵……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里又公平了?何况历来皇权更替,有几个是不沾半点血腥就可促成的?
倘若能一气扳倒魇桀,暝哥哥顺利接任储君之位,这才是梦川得以长治久安的办法。
不然,你觉得像魇桀那样的小人难道会比暝哥哥更能胜任未来梦川国君吗?”
鹰隼摇了摇头:“你的想法有你的考量,可这些原本不该我们去判定。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继续泥足深陷,你的敌人会不只是二皇子,璐王……”
魇璃心头一颤,抬眼看看鹰隼,见他眼中尽是忧虑之色。四目相交之处,早已心领神会,细细想来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低声言道:“你的意思是……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