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各怀心事一夜无话,只有篝火燃得噼噼啪啪,不知不觉之间四周渐渐的开始亮起来,却是日夜更替,天边泛起几分鱼白。
在霞光之下众人的视线也自然明晰起来,只见厚逾数丈的冰墙之中嵌着那怪物。
藤蔓一般的身躯纠结扭曲,唯独是头颅还保留着狰狞的表情,梳齿一般细密的尖牙闪着蓝幽幽的寒光……
魇暝伸手摸摸右肩那一片麻木硬块,也不由得有些不安。
但很快,他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因为在初升的旭日照耀下,那厚厚的冰墙内开始涌现着阵阵白烟,虽然不能逸到外面来,可已经将那怪物完全掩盖!
众人见得此景,都下意识的避到远处,约莫过了一炷香功夫,白烟消散,那厚厚的冰墙内出现了一个异形的封闭冰窟窿,晶莹剔透的冰面内外折射的阳光甚是耀眼。
原本封在坚冰之中的诡异怪物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普通的人形!
只是一头乱发枯黄如干草,肚腹干瘪,四肢异常枯瘦,垂挂的破败布条勉强盖住羞处。
脖子上还悬着一块残破的白玉牌,浑身褐色的旧伤痕触目惊心,无力的歪着的脸上只剩下一层紧贴骨骼的皮,双眼瞳孔扩散,已无半点生机……
当魇暝的眼光落在那块玉牌上的时候,不由得脸色一变。
这玉牌他见过,这是曾经在这里君临天下的藤州帝王历代相传的传国宝璐!
当他进一步端详那人的容貌的时候,便已经证实了心中的猜想,被冰封在坚冰之中的,果真是传闻已然在数百年前蒙难的藤州国君檀帝!
想是当年只身避进木灵殿内逃过浩劫,却因为被异域所侵身体异化难见天日,所以被迫与那些魔藤一道被困在此地,数百年来都只能等每月御风轮清洗之后的几个夜晚才可外出觅食,难怪身形如此枯瘦。
堂堂一代帝王,居然落得这般田地,着实可悲可怜……
想到此处,魇暝心存万一之念力图施救,便念决解了冰封之术,只见冰墙瞬间化水,将檀帝已经僵硬的身体冲到众人眼前。
鹰隼蹲身检视一番转过头来对魇暝摇了摇头:“他已经死了。”
魇暝长叹一声,摘下身上的大麾盖在檀帝的尸身之上:“藤州与梦川素来交好,魇暝与檀帝陛下也有数面之缘,昨夜魇暝使出冰封之术也只为自保,不想却……”
魇璃吃了一惊,心想之前曾怀疑过怪物是藤州皇族中人,不想却是传闻早已蒙难的檀帝,如此说来,便是沅萝的父亲。
只可惜他在异域所受磨难太重,心智全无,不然也不至于送掉自己和沅萝的性命。想这天道大祸当真是遗毒无穷……
思虑之间却听得鹰隼言道:“暝殿下不必自责,檀帝并非死在殿下的冰封之术之下。
他血管干瘪,四肢如棉,似乎是虚耗过度衰竭而死…….想来这数百年的非人生活早已将他折磨的油尽灯枯。”
众人闻言皆是唏嘘不已,却听得一声虚弱的呼喊,齐齐闻声望去,只见远处的木灵殿的台阶上已然滚下一个人来。
翻滚了数丈就不再动弹了,只见长发散乱,身躯单薄,正是沅萝!
魇璃本以为沅萝已无生还之望,而今见得她依然在生,不由得一扫心底阴霾,早飞步奔将过去。
哪知距木灵殿二十丈远,又浑身乏力,一头向地上撞去。
眼看就要撞个头破血流,却被随后跟来的鹰隼伸臂揽住,继而听到他沉声道:“帝女稍安勿躁,再朝前走就危险了。”
魇璃忽然猛醒,忙站稳身形朝后退了几步,连连推鹰隼:“快,快去救沅萝。”
言语之间魇暝已经纵身过去,忍耐着木灵殿结界带来的不适伸手将沅萝抱在臂弯,直到退到远离木灵殿的结界范围的所在才将她放下。
只见沅萝面色惨白,气若游丝,只微微抬起泪眼看了他一眼,就头一歪软倒在他的怀中不省人事,惊恐的神情犹在眉梢眼角,脸上满是泪痕。
魇暝看着沅萝楚楚可怜的面庞心中百般不是滋味,檀帝之死虽非他之过,但并非全无关系,眼前的沅萝更是孤苦无依,境遇堪怜,就在他寻思当如何补偿之时,魇璃早已奔了过去,轻拍沅萝面颊,想要唤醒她,然而却徒劳无功。
魇暝探探沅萝脉门后说道:“沅萝帝女虽身体羸弱,而脉象并无大碍,似乎只是受惊过度所至,待得歇息片刻也就好了。”
听得魇暝言语,魇璃总算放下心来,伸手理了理沅萝脸上的乱发,心想沅萝命运多桀,向来体弱,现今总算逃得性命,恐怕再也受不了刺激。
她既然以为自己父亲数百年前就已经蒙难,而今就算让她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如此悲惨落魄的死去,也只是徒增悲痛而已。
思前想后决定瞒过此事,趁沅萝昏迷不醒,便命一干将领搬过碎石将檀帝的尸身就地安葬。
待到安葬好檀帝,天色已然大亮,魇璃站在高台之上极目远眺,只见苍苍茫茫的灰黄荒原之中已经开始零零星星的散布着一些绿色,虽然不多,但看到此景,她自然不免忧心起来。
很明显,耽搁了一晚,魔藤生长的速度远比她估计的快。
这样的状况下,他们最多可以像来时一样安全的在荒原上走两天,谁知道两天之后那些深逾马腿的枯枝败叶下会隐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