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之间,众将领已然推开了城门。
随着高耸厚重的城门咋咋开启,城外的沉沉夜色中露出一片微微移动的影子来,却是十余匹高头大马,无一不是躯干壮实而四肢修长,皆是上好的脚力。
一旁早有一人架了时羁拖到马匹旁边,魇璃自是跟了过去,
只见他自马鞍下得褡裢中取出绳索,熟练的挽过几个绳结,将昏迷的时羁五花大绑打横缚在马背之上。
魇璃心想这人倒是个弄绳的好手,自是不免多看他两眼,
只见其身材魁梧而面容却显枯瘦,相对于其他将领来说,年纪较长,细细看来倒有些眼熟,
于是开口问道:“这位将军好生眼熟,是否曾在梦川见过?”
那人忙拱手应道:“帝女好记性,微臣蒯肃,乃暝殿下麾下北溟大营参将,帝女幼时客居北溟大营曾见过几次。”
魇璃微微沉吟,开口言道:“原来是蒯将军。”
随后将身一纵落在马背之上,转眼看着身后被绑得像粽子一样的时羁,
心想大皇兄为救我而抛下的兵权,还得着落在你的身上才能取回。
沅萝跟着鹰隼走到近处,听得蒯肃与魇璃的言语,不由心念一动,
心想她来风郡之时还是幼女,身为帝女自是养在深宫由专门照料帝裔的帝裔司抚养照料养尊处优,
怎会小小年纪客居军中,可以说是相当不合常理,况且这五百年来也不曾听她提过半句。
想到此处自是脚步迟缓,便听得鹰隼言道:“请沅萝帝女上马。”
沅萝猛醒,只见一匹鬃毛飞扬的大马近在咫尺,忽而“灰儿”一声打了个响鼻,
一股食草动物独有的难闻气息发散开来,顿时叫她吓了一大跳。
待到寻到马镫,却死活也爬不上去。
鹰隼无奈,只得伸臂将沅萝抱上马背,随后飞身落在沅萝身前跨骑马背之上沉声言道:“一路颠簸,请帝女抱紧在下。”
沅萝嘤咛一声,伸臂锁住鹰隼腰间,将早已酡红发烧的脸贴在鹰隼冷硬盔甲之上,
一颗心如小鹿乱撞,却又觉安全无比,心想便是再颠簸,有他在也是无恙。
那晚他如天神一般降临在瑸珲宫中,更从那如虎似狼的时羁手里救下了她的性命,一切的一切,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鹰隼哪里知道沅萝心中所想,只是听得背后的沅萝心跳如擂,心想这等柔弱女子自是胆子小了一些,
转眼看看魇璃的背影,见得她背上皮甲刀痕破口处隐隐露出的几道肌肤在冷月下显得分外皎洁,
自是不免想起那几道刀痕的由来,心想这帝女负伤回来只字未提,第一句便是问询沅萝的安危,
再见得适才与大皇子重逢情状,可见她对一切都豁得出去,唯独是对大皇子和这沅萝无比在意,对亲厚之人的执念大约也是因长久的孤寂而起。
而今冒险生擒时羁,或许真可以使得即将到来的天道大战消于无形,
倘若再起变故而致使大皇子拿不回那只执掌北溟大营的兵符,又不知道这位帝女会做出什么样的疯狂举动来。
众将皆已上马,围定魇暝魇璃及鹰隼的坐骑,一行十五骑奔西南方而去。
铘还在魇暝臂弯沉沉熟睡,沅萝拥着鹰隼忍耐着策马驰骋而带来的颠簸,
而魇璃却在飞驰之中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片隐在夜色中,渐渐遥不可见的巍峨城池。
只一眼,那个如同金丝鸟笼一样禁锢她五百年的险恶之地,
那些闪现着恶意的窥视眼光、
那一片数之不尽时时威胁着她的性命的箭阵……
一切不堪回首都被她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一路疾奔,西面隆隆作响的风声渐渐消停,而魇暝一行人也离风藤关越来越近,
正如魇璃所预计的一样,昔日的边境雄关在邻国被封印数百年后,早已荒废,
城下野草疯长,就连灯火也只是一星半点,守军象征性的留下了百余老弱残兵。
魇暝手下的将领们对付这些个无用的兵卒自是轻而易举,兵不血刃,
不到一炷香功夫早将守军料理停当,待到合力推开那两扇高大而封闭数百年的城门,
无数日积月累堵塞在门缝里的枯枝败叶和尘灰萧萧而下,混成一片令人窒息的烟尘。
等到尘埃落定,风藤关外尘封数百年的藤州终于展现在人们面前,
就和传说中一样,御风轮清洗之后的藤州空无一物,
没有遍布荆刺的可怕魔藤,整个大地被厚厚的被风刮成碎片的残枝败叶覆盖,
在月色中露出一片昏黄的混沌状态,毫无半点生机。
沅萝努力想要回想起昔日故土的青葱森林,
丝绒般点缀无数鲜花的草地,潺潺温吞的溪流以及林间悦耳的鸟鸣,
可是眼前这片死一般寂寥的土地却如一把无情的剪刀,将一切关于故土的美好回忆搅成齑粉。
她本以为自己又会和以往一样嘤嘤而泣,
可是很奇怪,迎着藤州刮来的萧瑟冷风,
国破家亡的悲哀一如泥沼的淤泥一般满满的填塞在她心头,却一滴泪也流不下来。
魇璃虽早知历经无数次御风轮清洗的藤州会是一片广袤的死地,
待到真的见到,也不由自主的被那种极度的荒凉所震慑,继而转眼看看沅萝,
见她眼神空洞面目凝滞,自是伤心到了极点,
于是伸出手去摸摸沅萝的肩膀。
沅萝回头看看魇璃,见她满眼关切之色,心中微暖,脸上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来:
“一切皆是定局,你放心,我没事。”
说罢只是将脸埋在鹰隼的后背上,柔韧的发丝掩盖住了露在在外面的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