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女子扫了那名为鹰隼的瞎眼老者一眼,而后冷声说道:“什么帝女不帝女,休要再提。
你不好好的留在梦川侍奉你的帝王,跑到这人间来弄成这等形容,究竟意欲何为?”
鹰隼神色凝重,许久之后方才涩声道:“寐庄大帝已然病入膏肓,鹰隼来这人间道乃是奉旨寻觅帝女回梦川接掌帝位……”
那年轻女子目光猛然一缩,眼神之中悲戚惊讶交织,难以言喻,但很快又是一副全然事不关己的神情:“生死有命,盛极必衰。
更何况梦川早有储君,你身为军机重臣,自当尽力辅佐才是,为何还要托词跑来这人世厮混?!”
鹰隼摇摇头,满头白发凌乱无状,脸色颇为抑郁,而后沉声道:“鹰隼这番人世之行,确实是寐庄大帝密令,访寻帝女踪迹。
昔日储君魇桀谋反作乱,已遭格毙……”
那年轻女子闻言一呆,继而哈哈大笑,只是满眼神色悲愤:“我还当他只是对我这女儿无情,
想不到便是对他最为疼惜的紫金帝嗣魇桀,也同样下手无情。
看来只是将我流放下界五百年,也算颇具父女情分了?!”
鹰隼见她神情激愤,自是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于是开口言道:“帝女切莫心存怨怼,当年形势所定,寐庄大帝也是迫不得已。
而今梦川皇族一脉仅余帝女一人,梦川乃至于天道存亡全在帝女一念之间……”
“闭嘴!”那年轻女子心中恨极,面如严霜,噌的一声站将起来:“倘若你那寐庄大帝当真顾念亲情,也不会做得那等行径。
你们在梦川是逍遥自在,可曾想过这五百年我是如何打熬过来的?
当年错入饿鬼道之时,便一早将前事抛下,你梦川之事再与我无关。
我只是魇璃,再不是什么帝女!”
龙涯听得此言,心想这就难怪,那戏班子唱的‘目连救母’原是宣扬孝道,
这叫做魇璃的帝女对父亲心怀怨恨,暴戾之气上来,砸了场子也不奇怪。
只可怜了那伶人,无端端挨了顿打。
这个时候,一直默默无语的鱼姬突然开了口:“好端端的节气,就这么干坐着喝酒也未免有些煞风景,不如循例来说说故事,也好打发时间。”
明颜拍手笑道:“好也,好也,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龙涯听得鱼姬所言,心中已有计较,只是微微一笑:“不知道鱼姬姑娘打算说个什么样的故事?”
他们三人的对话无疑是冲淡了鹰隼和魇璃之间极不和谐的气氛。
魇璃虽心中气愤难平,这个时候却不由自主的转过头来,
只见得鱼姬淡淡一笑,接着柔声说道:“这是一个关于天道的故事……
从哪里开始呢?……就从风郡的瑸晖宫说起吧。”
魇璃闻言心头一颤,眼前桌上那一翁酒水的香气却愈见浓郁起来。
心思浮沉之间,仿佛被那无形的酒气带回五百年前的岁月。
天界纪年一千五百年。
那一年,她将满千岁。
天道乃是六道众生中福报最大的一道,其中由天道众生属性不同而分出忘渊、藤州、梦川、赤邺、沙幕、风郡六部。
因疆域毗邻,参差纠结,是以自古以来,六部之中便时有征战杀戮。
为避免不必要的刀兵之祸,历来就有互派帝裔为人质,彼此牵制,避免战事的惯例。
而瑸晖宫则是位于天道六部之中隶属于风灵的风郡皇城内最西面的宫苑,处于低洼之地,形似一朵怒放的五瓣桃花。
每一片花瓣的位置便是一座雅致的小院,由中间的硕大的圆形花园维系,这里是其余五部之中委派而来的皇子帝女所居之处。
院中奇花异草数不胜数,住在这里的人也和风郡的皇室子弟一样供养丰厚,生活安逸无忧。
只是进得这华美宫苑的人,都如同金丝鸟笼中的雀鸟一般没有自由。
无论是瑸晖宫高高宫墙外的重重守军,还是游走在庭院内的宫娥,
一张张貌似谦卑的笑脸背后,也还闪烁着一双双窥视的眼睛,
监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不时会向谋臣们汇报异族皇子帝女的动向,
用以揣度其他几部可能采取的策略和可能的动向。
所以所有的人都是战战兢兢。
除了一个人,那就是来自梦川的帝女魇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