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姬微微一笑,侧身坐下:“客官何出此言?小店打开门做生意,来的自然都是客人,
客人要来便来,要走便走,皆是随心所欲,客官现在坐在这里也是你自己决定,又何来的企图?”
那女子不由哑然,而后目光落在桌上的那杯酒中:“这梦川之水,你如何得来?”
鱼姬掩口一笑:“客人倒是识货,不过却是十分的不通世务,
想这酒水酿造的诀窍,原料的采集皆是不传之密,如何可以随便宣之于口?
若是让同行剽窃了去,岂不委屈。
便如那平白挨了顿打,玉郎变猪头的伶人一般,情何以堪啊?”
龙涯明颜闻言对望一眼,心想原来砸了戏台,打伤伶人的便是这个美貌女子,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女子眉峰一皱,忽而却又舒展开来,面露几分讥讽之色:“怎么,你这算是来劝戒于我不成?”
“不敢,就事论事而已。”鱼姬淡淡一笑,倒是没有把那女子的言语神情往心里去:“客人来我这鱼馆,只为饮酒作乐,于我等而言有进账即可,其他的也没人想理会。
这瓮‘浮生若梦’须得万金,客人若是喜欢,大可独享。”
那女子讥诮一笑,自怀中摸出一枚拇指肚般大小的夜明珠扔在桌子上:“够了么?”
“够了。”鱼姬伸手捏住夜明珠,起身回到龙涯桌边,扬声吩咐明颜为那女子备上菜肴,而后便与明颜龙涯谈笑饮酒,把玩那颗珠子,也不再去看那女子一眼。
那女子倒是颇为意外,只是犹豫的端起杯子轻轻嗅了嗅,确认无任何异状,方才浅浅的酌了一口,
酒水入喉甘醇无比,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萦绕不去,不知不觉,早湿了双眼。举杯凝望杯中之物,神情甚是茫然。
宁静的街角此刻徐徐传来一阵轻轻的叩击之声,到了近处,却是一个佝偻的布衣老者,
手持一只细拄杖,双目紧闭干涸,另一只手里执了一张旗幡,上写“摸骨神算”四个大字,是一个看似很寻常的走江湖摸骨算命的瞎眼老汉。
说也奇怪,满街的人都闻到酒香熟睡入梦,那老汉却无任何异状,非但如此,还径直朝倾城鱼馆而来,约为沙哑的苍老嗓音犹在吆喝:“瞎子摸骨,铁口神算!”
龙涯也觉蹊跷,但好奇心却更重,于是扬声吆喝道:“先生这边请。”
那盲眼老者听得言语,已然缓缓行来。
明颜见他年老眼盲,心生怜悯,伸手将他扶到桌边坐定,搀扶之间,那老者突然握住明颜手臂,上下摸索一番,而后喃喃叹息道:“奇怪,奇怪,姑娘的骨相甚是奇怪,绝非常人之骨相,柔韧轻灵,乃是人间异相!”
明颜被他这么一说,慌忙抽出手来,退到一边,心想这瞎子倒是有点本事,居然随手一握便知底细。
龙涯哈哈大笑,早明白了几分,只是伸出手来言道:“先生不妨帮洒家看看。”
那盲眼老者伸手握住龙涯手掌,来回摸索至肩臂,而后开口言道:“这位爷台骨骼方正内含刚毅,应是公门中人,
秉性刚直,前半生仕途通达扶摇直上,唯独是在三六本命有一波折,吉凶参半,而之后的命数却是瞎子无法算到的。”
龙涯闻言心中一禀,心想这瞎子却有几分手段,倒非寻常信口开河之辈,只是如果真如其言,而今已然三十有四,那波折想来不远,却不知是何境遇。
而后忽而释然,心想既然祸福早定,那也无需耿耿于怀,继而哈哈大笑:“先生所言未免太过空泛,其实洒家最想知道的是何时可以成家立室。”
虽说是在向盲眼老者发问,但目光灼灼,却是带着询问的神情看着鱼姬。鱼姬莞尔一笑,却不言语。
明颜听得此言早笑得东倒西歪,“龙捕头,你这不是为难人家么。常言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叫人家怎么说呢?”
那盲眼老者神情肃然,摇了摇头:“既然官爷三六本命之后的命数瞎子算不出来,那自然也不得而知。”
龙涯闻言颇为意兴阑珊,转眼看看鱼姬,而后笑道:“既然洒家和明颜妹子都算过了,掌柜的不如也来算上一算,也就图个乐子。”
鱼姬摇头笑道:“既然命数天定,提前预知也无补于事,我也就不必算了。”
那盲眼老者苦笑一声:“瞎子眼瞎但心不瞎,有骨尚可摸骨直判,亏得姑娘不算,否则瞎子的招牌只怕不保……”
鱼姬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又听得那盲眼老者言道:“瞎子向来算无遗漏,从不厚此薄彼,算不出的且不论,这厅堂里还有一人未尝算过。”
先前那年轻女子原本一直坐在一边不言不语,听得此言不由得面露讥诮之色冷笑道:“既然你话说得这样满,不妨也替我算上一算。”
那盲眼老者闻言早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循着声音来到桌边扶着条凳坐定,伸手在桌面摸索,直到触碰到那年轻女子的手掌,方才细细摩挲,
而后长长的叹了口气:“从掌相来看,姑娘只身漂泊在外,父母缘浅,但从骨相来看,却是贵不可言,姑娘,你出身帝王家……”
那年轻女子闻言目光蓦然一寒,早将手掌抽了出去,而后冷笑道:“好个鹰隼,便是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装神弄鬼!”
那盲眼老者苦笑一声,已然颤颤巍巍的起身拜伏于地:“想不到帝女还识得鹰隼,当真是鹰隼之大幸。”
龙涯明颜对望一眼,心想那老者既然尊称其为帝女,地位尊崇想必不假,只是不知是何方的帝女。
唯独鱼姬一旁冷眼旁观,依旧是不言不语,只是顺手为桌上空出的几只酒杯斟上酒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