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也不敢飞得太低,因为在蟾坞和蛇泽交界的地方总有那么一柄可长可短,出手狠辣的蛇形剑。
若是不够小心,便会被那蛇形剑斩落下来,丢掉自己的性命。
每当晴空万里,适合飞禽高飞盘旋的时候,媚十一娘总是盘坐在她盘踞的洞穴上方的巨石之上。
那把日渐犀利的蛇形剑未尝出鞘斩杀敌人之时,也只是低调的横在她的腿上。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又是百多年过去,岁月对于媚十一娘而言,似乎并无多少意义,她没有离开,也没有回去,只是默默的留在了这个地方。
悉悉索索。
身后的草丛里在隐隐作响,媚十一娘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正蹒跚而过奔自己而来。
不多时豆丁小小的身躯扑到她背上,格格的笑着在她脖颈间磨蹭。
媚十一娘叹了口气,伸手将豆丁拎了下来,轻轻放在腿上,却见豆丁的稚嫩小手中抓着一枚草芝朝她嘴边送。
“你自己吃吧。”媚十一娘笑笑摸摸豆丁的头,眼光却移向蛇泽远处的波光,心中若有所思。
“既然放不下,为何不回去?”慕茶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而后那金色的锦袍乍然而现。
媚十一娘转过头去,看到慕茶脸上的温和微笑,忽而觉着有些亮得刺眼,于是移开眼去喃喃道:“关你什么事?”
慕茶弯腰坐下,低头看看媚十一娘:“当然关我事,从你不再凶巴巴的管我叫蛤蟆精那天起,一些事儿,多多少少有些不同了。”
媚十一娘转眼看看慕茶:“话别说得太满,你当我媚十一娘是什么人?没准下一刻我会一口咬死你也不一定。”
慕茶摇摇头:“当年的媚十一娘或许会,而今的媚十一娘早已经不同了。”
“是吗?”媚十一娘微微眯缝着眼睛带着威胁的意味,凑近慕茶微笑的面容,只是看不到半点畏惧和防备的神情,唯有温暖如春的浅浅笑意。
媚十一娘心头猛地一跳,翻起几丝莫名的不安来,下意识的想要避开,却觉着右手手腕一紧,已被慕茶扣住:
“为什么要躲开?若不是早知道你是玄蛇一脉的人,我只怕会误以为你是龟鳖之类的妖精。”
媚十一娘有些不忿:“说话小心点!别以为那时候你帮忙救了我父亲,我就会买你帐。”
慕茶咧嘴一笑:“难道我说得不对?现在倒承认那是你父亲了,那为何还不回去他身边,尽尽为人子女的孝道?
家门近在咫尺,却畏畏缩缩的躲在这里几百年,只怕是龟精鳖精,也不至于这般没种。”
“我回不回去关你屁事!”媚十一娘恼羞成怒,使劲挣扎想要从慕茶的手掌中脱困,却发现慕茶的力气大得惊人!
几番挣扎无果,抬眼怒视慕茶双眼:“我知道你厉害,但别以为我一定怕你,不要逼我出剑!”
豆丁见得媚十一娘发怒,只是一把抱住媚十一娘脖子,眼泪四溅,哇哇哀号不止。
媚十一娘见得豆丁大哭,原本刚直的心肠却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空出的左手抱住豆丁轻拍,一面愤懑的看着慕茶:“奚落够了吧?你还想把我的手抓多久?”
慕茶嘻嘻一笑:“这个我倒没想过,好不容易才抓到,当然是能抓多久就抓多久,最好是一辈子都别放开。”
媚十一娘心跳如擂,脸上不由得一红:“你这不要脸的蛤蟆精,究竟知不知羞?”
慕茶答得干脆利落:“不知。
我都等了千多年了才等到这个机会,当初本以为你会飞升天界,加上你我两族历来不合,所以想也白想。
结果你又兜兜转转的回来这里,而今我们两族的恩怨也得以化解,干嘛还要为了什么劳什子的羞耻虚度光阴?”
媚十一娘心念一动,却蓦然又想起当初在修罗泽的事来。
当初和蛟戮在一起的时候,又何尝不是甜言蜜语风光霁月。
那时候她也傻得相信那妖王会真心待她,甚至为了讨好那妖王去对小落下手。
结果却是那蛟戮为了吸取足够的妖力驾驭那颗天界灵珠,到最后连她也不放过!
想到此处,媚十一娘勃然大怒,左手一挥,一巴掌重重的落在慕茶脸上,一下子站起身来吼道:
“我知道你定是担心两族结盟不够稳固,所以才想利用我。你当我还是少不经事,好欺骗么?!”
慕茶吃了一巴掌,只是松开紧握媚十一娘的手腕的手揉揉发烫的脸,苦笑道:“摔了…..”
媚十一娘怒气未消,却见他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什么摔了?”
慕茶指指下方:“刚才你太激动,豆丁摔了……”
媚十一娘一惊,低头一看,果然见得豆丁头朝下,脚朝天的插在下方洞口旁的泥地里,不由得低呼一声,飞身跃将下去。
伸手将豆丁扯出泥地一看,只见满脸泥浆,却还在咧嘴格格发笑,貌似没有受伤,方才把心放下,抱起豆丁走到水边,小心洗去豆丁脸上的泥浆,细细检视头上有无伤处。
身后脚步声响,慕茶自是到了近处,沉声言道:“两族联姻固然是可以更加紧密,但你我具为妖身,绝非凡人一般只得数十年光阴朝夕相对。
若非真是希望有一个人可以陪我去面对那数千年的岁月,我也不会说出这番话来。
我自是知道你并非少不经事,我又何尝不是?
人浮于世,谁不曾负过人,又有谁不曾被人负过?
若是只记着前尘旧事,又怎么活在当下,更不用说以后了。”
媚十一娘听得慕茶言语,面向眼前那一片泛着金色阳光的水波,心中却是此起彼伏,许久方才喃喃言道:“那你想我如何?”
慕茶微笑言道:“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放下一些背负已久的东西,然后有一个新的开始。
毕竟很多人,很多事,不是你逃避就逃得开去的,感情也一样。”
媚十一娘苦笑一声:“你转弯抹角的说那么多,就只想要一个开始?
难道你就不怕结局是我一口把你给吞了?
别忘了,我是蛇,而你是一只金蟾。蛇吃金蟾乃是天性。”
慕茶笑道:“我倒还真的没想过,不过就算有一天我被你给吃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只要曾经真心相待,就算有什么变故,也是死而无憾。”
媚十一娘眉头微皱,转身将豆丁塞在慕茶怀里:“将来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
但愿有一天你不会后悔今天对我说这番话。”
说罢将身一跃,人已经遁入水中…….
慕茶抱着豆丁立在水边,看着水中的涟漪一点一点的归于平静,知道媚十一娘已然去得远了,只是摇头叹息一声:“她又溜了,你说她这意思是接受了,还是……”
豆丁年纪太小,哪里懂慕茶的心思,只是咧嘴格格直笑。
慕茶自我解嘲的一笑:“看来我真是傻得可以,这些事儿你这小家伙哪里明白。”
说罢将豆丁放在地上,扬扬手:“自己玩去吧。”眉宇之间尽是惆怅之意。
看着豆丁脚步蹒跚的奔进齐腰高的草丛,方才将身一跃,落在媚十一娘栖身的洞穴上方的巨石之上。
抬眼望天,但见高远的碧空云层中划过几道淡淡的阴影,知道又是钢爪派出的探子。
事实上,这样的窥视这百多年来,一直没有停止过。
很明显,银雕一脉并没有放下对玄蛇金蟾两族的敌意,种种行为的出发点似乎并非只是停留在对于丰美领土的觊觎。
天狐一脉的境况摆在眼前,如果说是上界有计划的在削减天狐一脉的势力,那么银雕一脉对玄蛇和金蟾两族的打压侵略,是否也是得上界授意而为?
每每想到此处,慕茶总是不由自主的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一些事,但每次都没敢想得太深远,因为想得越多,就越发觉得步步荆棘。
他身为一族之长,接下这个担子之时,整个族群都已势微。
虽说与玄蛇一族的结盟总算力挽狂澜,暂时解除了族群覆灭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