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思虑之间,木大娘已然放下油布,弯腰抱起油坛,开始将坛子里剩余的火油倾向洞中各处,一时间刺鼻的火油味已然盖过了血腥味和臭味!
眼见木大娘神情黯然的自怀里摸出火折子,龙涯自是无法再坐视,一个翻身落在地上,铁夹也似的手已然将木大娘拿火折子的右手牢牢扣住,厉声喝道:
“好个毒妇人,当真是心狠手辣!”
燕北辰也跃身而下,力立在龙涯身后,怒目而视,手按腰间双刀。
木大娘乍然见得龙涯与燕北辰二人,自是吃了惊吓,下意识的张口惊呼,声音未出,已然被龙涯一把捂住了口,只发出几声沉闷的哼哼。
而后只觉得右手手腕剧痛,早已捏不住那火折子,手一松,火折子便朝地上掉去,却被龙涯顺势一脚,踢到几步石阶之上,远离这便是火油血污的地面。
木大娘又惊又痛,哪里还站得稳,双脚一软,已然跌摔地,却见得两丈开外的床板下横着的半牛人的无头尸体.
在片刻的惊悚之后,她的眼中蓦然带上几分近乎于疯狂的快意。
龙涯留心注意外面的动静,听得那些半牛人还在呼喝闹酒,方才松了口气,转眼见得她这般神色,心头却是一惊!
而后将她提起来掐着她的咽喉抵在岩壁上靠定,而后低声喝道:“我有话问你,须得如实作答,倘若你敢高声,那怪物便是你的下场!”
木大娘的眼睛依旧是死死盯着那半牛人尸体所在的位置,表情却是欣喜若狂,口里喃喃道:“死了……死了……死的好…….死得好…….”
对于龙涯的问话听而不闻,直到龙涯一连喝问几次之后,方才缓缓的抬起眼来,看看龙涯与燕北辰,而后点点头。
龙涯见其首肯,方才微微松开手,沉声道:“你究竟和这些女孩子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想烧死她们!”
木大娘惨然一笑:“你觉得我是恨她们才打算让她们去死么?
你们也看到了,在这个地狱一样的鬼地方,死是解脱,活着才是活受罪。”
她目光森然发直,看的龙涯与燕北辰一阵恶寒,却叫人不得不相信。
木大娘的眼光直愣愣的落在龙涯脸上:“我见过你,在汴京的富贵客栈。”
龙涯点头道:“没错。我是一路跟着你来的。
只是没想到和你狼狈为奸的居然是那样一群人不人,牛不牛的怪物。
你这样泯灭天良,诱拐这许多无辜的女孩子来任由那些怪物糟践,究竟图的什么?”
“泯灭天良?……哈哈”木大娘惨然一笑:“什么叫天良?
你以为我当真愿意为那些畜生做那些污秽勾当,要不是逼不得已,我也……..”
她说到此间,声音微颤,而后长长的吸了口气:“我只是投下饵食,愿者上钩。至少不会强掳杀伐,没有让一个姑娘死在路上,比之之前做着些事的人,也算是心慈手软。”
“逼不得已?”龙涯闻言冷笑道:“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对紫色五石散上瘾,所以才为那些怪物做下这等恶事。
别想否认,之前半路上你瘾头上来的时候,咱们可是全部看在眼里。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种要人命的紫色五石散就是你从这里带出去,转卖给那些喜好这一口的官家子弟,然后再拿卖五石散所得的钱来诱拐那些姑娘。”
木大娘也不否认此事,只是面带讥讽之色:“好个正义凛然的大侠。
若是换成你每天被人掰开嘴硬灌五石散,足足灌足两个月。
从此便离不开那害人的鬼东西,每隔三个时辰就浑身痒痛如万蚁蚀骨,却不知道那时候又是何等猪狗行径!”
龙涯闻言一惊,继而沉声问道:“究竟是谁这般待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早不记得了……”她面容悲愤,但嘴角却满是讥笑,仿佛说的是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我只记得十三年前,我被人强掳来的时候,也和她们一样,不过十八岁而已。
和我一起被运到这里来的姐妹有三十几个,但活着进到这人间炼狱的,却只有十来个,其他的都在运送途中,被活活闷死在木箱里了。
这十三年来,这些女孩子遭过的罪,我全都遭过,只不过我命苦,到现在还活着。”
龙涯越听越惊,虽说先前也曾猜测过这木大娘也是被诱拐进山的女子之一,却不料听到她用稀松平常的语调,说着那等教人无比绝望的旧事,此刻心中却浮起几丝难言的悲恸恻然,原本按在木大娘咽喉的手却慢慢松了下来。
木大娘看看龙涯:“你这算可怜我还是什么?你要真可怜我,不如一把掐死我,也免了在这鬼地方继续受折磨。”
“你要寻死,是你自己的事情,为什么你要放火烧死那些可怜的姑娘?”龙涯转眼看看覆盖在油布下的女孩子们憔悴的脸庞:“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你凭什么决定她们的生死?!”
“贪生?有得生,才贪的了。”木大娘面容惨淡:“她们已经怀孕九个月了,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里的怪物全是公的,只有靠强掳外面的女子进山,才可传宗接代,这千百年来,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好人家的女儿。
一旦怀孕了,就像她们一样捆缚起来直到生产。
倘若一索得男,便和那些怪物一般形状,一旦羊水一破,便会体型暴涨,往往还未完全出生,便会撑破女人的肚子出来。
这样一来,女人自然是肚破肠流,活不成了。
那些怪物得子之后,便把女人抬到后山,扔进尸洞里面,就算是气息未绝,也不例外,因为那个时候,肚子上一个大窟窿的女人已经没用了……”
燕北辰打了个冷战,心想难怪那尸洞之中那么多腹腔破裂的女尸。
而后听到木大娘继续说道:“要是侥幸生下的是女孩,则是和正常人一样的囡囡……”
她说到囡囡的时候,语气却轻柔起来,两眼发直,嘴边的笑容满是期盼,就像真有个粉嫩的女婴就在她眼前一般,神情恍惚的喃喃念叨:“囡囡……囡囡……”
龙涯见得她这般情状,心想这女人在这人间炼狱中呆了十三年,想必是有些失心疯了。
细细想来,也甚是可怜,本不愿再追问下去,但一切的来龙去脉,却不得不向她求证,于是开口问道:“若是生了女孩,女人就不会死是不是?”
木大娘恍惚的眼神落在龙涯脸上,而后两行泪水滚滚而下:“女人暂时不用死了,可是囡囡……
囡囡活不了了……
那些畜生把我可怜的囡囡活生生的扔进尸洞的水潭里了……
.囡囡……”
她单薄的身躯顺着岩壁缓缓滑落,双手掩面而泣,泣不成声:“然后那些怪物会继续糟蹋我们,直到再度怀孕,生出怪胎为止…….”
龙涯与燕北辰听得木大娘言语,只觉得如堕冰窟,全身一阵恶寒。
虽说强掳女子传宗接代在其他游牧部族古来有之,但如此伐害抢来的女子的却少有听闻,更别说这等荼毒亲生血脉的兽行。
一想到千百年来,有无数花样年华的少女落入这等炼狱,饱受摧残,至死方休,便不由得愤懑满胸。
木大娘的泪水自指缝间流淌而出,继续颤声道:“我在十年时间里连续生了七个囡囡,但是没有一个可以存活下来.
全部被那些畜生活生生的仍进尸洞的水潭里,那都是……
那都是我的心肝肉儿……
终于有一天,那些畜生发现再怎么糟践我,我都不会再怀孕了。
我本以为它们会放我一条生路,谁知道,它们居然用那鬼药粉来灌我.
让我上瘾,让我一辈子都离不开它们,一辈子都为奴为仆,听它们使唤……
更要我昧着良心,去拐骗那些无辜的姑娘……”
龙涯眉头紧锁,手指咯咯作响,心中怒火中烧,而后开口问道:“你既然有机会出去,为什么不报官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