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狭小空间里，有淡淡的烟雾缭绕着，令人混沌的烟雾钻进鼻腔里，给肺撑得满满的，呼吸变得困难，频率越来越迟缓。

她的手无力地抓了几下，想要唤醒睡在一旁的母亲，可惜母亲睡得太沉，她微弱的拉扯没有预期的效果。

这一切都成为徒劳时，一双灵动的瞳慢慢变得黯然，眼皮变得很沉，遮挡住视野。

（一）

“一个馒头、一份素菜和一块豆腐乳？”医院食堂新招来的临时工强子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大声重复着。

蒋小雅微笑着点点头。

强子不耐烦舀起一勺白菜炖豆腐扔进蒋小雅的不锈钢饭盒里，嘴里小声嘟囔着。“他妈的午饭吃的跟早饭一样。”他一脸地不高兴从身后的架子上把装着豆腐乳的坛子端下来，筷子好像也跟他过不去，夹了两块鲜红的豆腐乳块都碎了。他将筷子往坛子里一丢，溅起红色的汤汁像人体内流淌的温热血液。

“碎了也没关系，给我吧。”蒋小雅将饭盒上面扣着的小碗递过去，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

“小雅来打饭啊？”一直干了很多年的徐大姐端着一托盘热气腾腾的茄子从后面走出来。“给你加点茄子啊？刚出锅的。”

蒋小雅轻轻地摇摇头，笑容还是固定在脸上。“徐大姐，不用了。”

强子皱着眉头故意提高声音说：“鱼香茄子可不算什么素菜，打得起吗？”

徐大姐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强子一下，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如果说目光可以用来杀人的话，他身上至少多了一个大窟窿。“小雅，别搭理他。还有啥没给你，大姐帮你拿。”

“豆腐乳。”蒋小雅的声音很平，她永远都是这样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任谁都能看出来她的笑并不是发自内心，而像是一具面具硬邦邦地套在脸上。说得好听是恬静，说的恶意点儿就是一潭死水。

徐大姐挑起一块鲜艳完整的腐乳块放在白色的小碟中间，红色的浓厚酱汁慢慢荡开，和盘子边的洁白相得益彰。

曲靖跑进食堂四下寻找着，许是下楼梯的速度快乐些，头上的发卡松了，一缕头发散落下来，垂在耳边，带着古代的美。

“蒋小雅，你怎么不等我，自己下来吃饭。”曲靖坐在蒋小雅对面的座位上，故意嘟着嘴表示抗议。

“我怎么知道你的手术什么时候结束啊？”蒋小雅用筷子将豆腐乳分下一小块抹在馒头上，又慢慢地咬下习惯性地用左面咀嚼。

“特顺利，我还以为双胞胎的剖腹产多复杂呢。”曲靖一说到孩子眼睛就亮了起来，这就是天性，像有些孩子生下来就喜欢洋娃娃一样。“你都不知道那两个小女孩出生的时候多可爱，妹妹皮肤皱皱的，像个小猴子一样，姐姐特白，特漂亮。长大肯定一美女。哎，将来你生孩子一定要让我接生哦，我看着出生的孩子都巨可爱呢。”

“喝点汤吧。”蒋小雅为了制止曲靖的无限遐想将手边的紫菜鸡蛋汤往前推了推，清澈的汤只能看见指甲盖大小的类似于紫菜的物质，至于传说中的蛋花，真是用放大镜也找不到踪影。

曲靖皱着眉头将那碗带点咸味儿的水推回去，“这也叫汤啊？”

“当然了，看上去不怎么样，喝的时候挺好喝的。”蒋小雅端着碗喝了几口。“免费的算不错了，别那么挑剔嘛。”

“真是受不了你，你那么省干什么吗？我去打饭，帮我看着位置啊。”

强子用抹布擦了擦手，过了饭点儿，来吃饭的不多，他还有空倚着柜子哼听不清词儿的歌。

“还有什么好吃的吗？”曲靖闯进了强子的视野，她浑身都散发着朝气，她灿烂的笑容映在他的眼中，刻在他的心里。

强子忘了刚才哼的是谁的歌，忘了回答曲靖的问题，只是呆呆地看着她，觉得她像仙子，像在发光。

“喂！”曲靖冲着强子跳了两下，挥舞着右手来唤回他的注意力。“我饿了，有吃的吗？”

“哦，有。吃什么？”强子显得有点手足无措，拿着抹布擦了擦鼻子。

曲靖发出爽朗的笑声，她勾了勾食指让强子靠自己近了一些，小心地摘下他鼻尖上的香菜叶，却没看见他黝黑皮肤下的红晕，没听到他胸膛中心脏有力而快速的跳动声音。“你新来的吧？多大了？”

“21。”强子的回答声音有点小，他讨厌别人问他年龄。

“跟我表弟差不多大。”曲靖笑着回应着，完全没意识到强子极度不喜欢这句话。

蒋小雅用最后一小块馒头蘸了蘸小碟儿中的豆腐乳汁，满意地丢在嘴里嚼了几下，吞咽之前一仰头喝干了碗底的汤。

“你帮我吃块鸡翅吧，我最近减肥呢。”曲靖挑起块红烧鸡翅快速丢在蒋小雅的饭盒里,这就是曲靖的善良，她深知蒋小雅是不舍得打荤菜吃的。“哎，刚才你抢救的那孩子怎么样了？”

蒋小雅的神情变得落寞，原本标志性的笑容褪去，目光落在饭盒中可口的鸡翅上，黯然地摇摇头，“抢救无效，走了。”

“死啦？”曲靖的声音很大，惊得旁边坐着吃饭的病人家属紧张性地向这边瞅了瞅。“才多大啊？就死了？这孩子也真是，闲着没事儿去水库游什么泳啊。”曲靖的食欲瞬间消失了，她嘟着嘴用筷子捣了捣米饭，一脸的忧愁。“联系到他爸妈了吗？”

“好像还没有。”蒋小雅也变得没了精神,两个人在食堂像脱水的黄瓜耷拉着脑袋为那个溺水而亡的孩子默哀。

“对了，王子贝回来了吗？”曲靖换了个话题，她是那种不能长时间的悲伤的人，否则眼泪会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影响一整天的心情。

“明天才回来呢。”蒋小雅的嘴角向上提了提，女人如此，一提及自己的心上人，就条件反射性地微笑。

“那晚上你来我家睡吧，我们好久没一起聊通宵了。”曲靖微笑着向前探了探身子，鼻尖恨不得贴到蒋小雅的脸上。

“不了，今天晚上还要回家洗床单和衣服呢。”王子贝喜欢床上略带洗衣粉的清香，他的这种嗜好令蒋小雅不得不每个休息日都将双手浸泡在冰凉的水里，反复揉搓着被套床单，只为看见王子贝睡前深呼吸后的满意笑容。

（二）

阳台晾衣绳上已经挂满了衣服和床单被罩，滴答下来的水落在盆里，敲击出不太规律的节奏。蒋小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缕头发垂在眼前，略带疲惫的神情和瘦削的身材让人看得心疼。墙上的钟已经敲过十二点，她关了灯爬上了床，一个人躺在床上有点孤独，好在她早已就习惯了，习惯了从小就一个人的生活。双手放在肚子上，真凉，反复搓了搓用来升温，还是觉得冷，总是在这个时候越发想念王子贝，如果他在，他会用双手将她的手握在中央，不时地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