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王远东还是心怀了恐惧。轮到他上夜班了，他好说歹说，跟马宝贵换了个中夜班。天一黑，王远东一边干活，一边疑神疑鬼的东张西望开了。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都是我的歌我的歌，日头从坡上走过，照着我的窑洞，晒着我的胳膊，还有我的牛跟着我，不管过去了多少岁月，祖祖辈辈留下我，留下我一往无际唱着歌。。。”

王远东说话结巴，唱歌却不结巴。他的嗓音也极好，很富有感染力。他唱着歌给自己壮胆，唱着唱着，嘎然而止，一抱脑袋，叫道：“妈哎，鬼……鬼……”

李伟刚说：“什么鬼，是豆娃。”

文静正吃着饭呢，接到李伟刚的电话，扔下碗，一跃而起，飞跑出去。王子斌、孟兆霖、徐胖子在后面紧紧跟着。

孟兆霖喊：“哎——大作家，你慢点跑啊。”

王子斌说：“喊什么？你步子紧点，不就得了？就知道喊喊喊，当心把鬼喊来。”两人一起奋力，很快追上了文静。

徐胖子远远落了后面，边跑边骂：“靠，这俩兔子，就是抢媳妇，也用不着蹿这么快吧？”

呵呵。睡了一小觉，起来看到这么多朋友，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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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工地，文静远远的看见麦地旁，豆娃小小的身影伫立在月光下，形单影只。

王远东还在唱着，唱的是《橄榄树》。苍凉、悠长的歌声在夜空中回荡。

“不要问我从那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为了宽阔的草原，流浪远方流浪还有还有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橄榄树……”

豆娃回过身来看她。文静蹲下身，看着他清亮的眼睛，问：“豆娃，你是不是，很孤独？”

豆娃喃喃着说：“你还有亲人和朋友，有很多同类，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我找不到他们，怎么也找不到……”

文静望着他，一种母爱柔情自心底涌起，她握过他冰凉的小手，轻拍一下他的小腮，说：“豆娃，我，还有他们，都是你的朋友。也许在你眼里，我们低能，我们心理复杂，自私、贪婪、污秽，但我们，也有纯情善良仁义忠诚的一面。你看我们，对孩子，对父母，对亲人，对朋友，对值得我们尊重的人，还是有情有爱的，是不是？”

这天，村子里又来了两个陌生人。这两个人，对麦田怪圈丝毫不感兴趣，他们是冲着豆娃来的。两人一进村，就四处打听。

村小学院子里，豆娃正蹲在地上看文静洗衣服。豆娃就像文静的小尾巴，文静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此刻，文静穿着玫红毛衣，系着个蓝布围裙，坐个小马扎子，袖子高高挽起，正搓洗一盆子迷彩服。胖子和孟兆霖打水，王子斌、于平平、李伟刚漂涮，吴涛、庞大帅晾晒。一伙人边忙活边插科打诨，嘻嘻哈哈，谁也没注意进来了人。豆娃在玩着一盆清水，小手在水里搅动着。忽然他手停住了，抬起了头。湿湿的被单后面，出现了四条腿和两双旅游鞋。两人撩起被单，弯腰从绳子底下钻了过来。孟兆霖吆喝了一嗓子：“喂，你俩找谁啊？干什么的？”

那俩人一高一矮，高的二十多岁，瘦的像根电线杆子，瘦腮高颧骨凹眼睛，穿着件黑皮夹克，腿上绷着条水磨石牛仔裤。肩上挎着个黑肩包，矮个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方脸，留两撇小胡子，穿着件咖啡色休闲西装，没系扣子，半掩半露出圆领黑t恤，腋下夹着个黑公文包。

两人客客气气地喊声老师，脸上挂着笑，但眼神却是漠然的，说他们是北京科学院的，慕名而来，想见见报纸上的这个小朋友。说着，中年人从公文包里拿出张报纸。

文静瞥了一眼报纸，问：“贵姓？”

“免贵，敝姓冯，冯一山。”中年男子彬彬有礼地回答。

文静盯着他看。

王子斌、孟兆霖异口同声问：“你叫啥？”

“冯一山。两点水冯，一二一的一，大山的山。”中年男子很奇怪几人的反应，不解地问：“我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谐音而已。”文静问，“这位呢？”

高个说：“我叫陈方明。耳东陈，方正的方，明天的明。”

“北京科学研，下属哪个研究所的？”文静问。

“高能物理研究所。我们俩都是副研究员助理。”冯一山说着，双手递过张名片，陈方明也递过来一张，文静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接过来看了一眼，问：“二位有何贵干？”

“是这样，我们所最近想搞一个课题，是关于物质科学与人体生命科学交叉这一方面的，想找点相关实例，正好从报上看到了这篇新闻，介绍你们这里出了一个神娃，就过来看看。”

“有介绍信吗？”文静问。

冯一山一笑，说：“不好意思，刚才没说清楚，我俩是出差路过，碰巧赶上了，就拐了个弯，不是专门而来。”

陈方明那边撒烟。

文静说：“是这样啊。欢迎。”

“这位小朋友，就是那个神娃吧？”冯一山问。

豆娃躲到文静身后，露出半个小脑袋。文静拍拍他，说：“没事，别怕。”豆娃一对黑瞳又精光四射，眼神锋利冰冷，还带了几分警惕。

“这神娃的眼神，和别的小朋友还真不一样呢。”冯一山说，“报纸上说，他有很多特异功能，能不能给我们演示演示？”

文静说：“报纸上夸大其词了，哪有没什么特异功能，很多都是巧合而已。媒体炒作罢了，你们还真信。”

孟兆霖连忙说：“就是就是，哪有什么特异功能啊？真有特异功能，谁还在这穷山沟里呆着啊？早上外边发大财去了。”

王子斌说：“现在这报纸真能忽悠，芝麻大点事，能吹成西瓜，要不报纸谁看啊？”

胖子说：“一点巧合，加点酱油加点醋，油锅里一爆炒，再搁点味精搁点盐，特异功能就新鲜出炉了，纯属娱乐大众。”

冯一山、陈方明见几人如此说，也没再坚持，客套了几句，就告辞了。目送两人脚后跟跨出院子大门，文静说：“好嘛，刚送走俩活宝，又来一对瘟神，这事整大了。王子斌，你悄悄跟着他俩，看这俩人走没走？”

王子斌去了不一会就回来，说坏了，那俩人没走，把这出去就到老朱家买烟，打听村里有没有小旅馆，老朱说他家里就有两张空床，就在他家里住下了。

文静说：“我怎么觉得这俩人来者不善呢？”

晚上，俩人又钻进了豆娃家，什么中国科学院、高能物理研究所、副研究员助理、物质科学与人体生命科学交叉的，忽悠了一通。最后冯一山掏出了一大叠子钱，往桌子上一放。豆娃爹娘见了钱，反而惧怕起来，说：“俺不卖孩子，你们走吧。”

冯一山说：“这不是买孩子，这是给你们的报酬。”

豆娃娘问：“报啥仇啊？俺跟你们有啥仇？”

“不是报仇，大娘，是报酬，就是辛苦费。”

豆娃爹说：“甭管是啥，这钱俺不要，孩子也不能给你们，你们弄了去，再给俺开了膛。”

冯一山哭笑不得了，说：“大爷，我们又不是日本鬼子，您放心，保证给您完好无损地送回来，缺一根寒毛，你把我皮剥了都成。”

豆娃爹说：“那也不行，你们走吧，你们走不走？不走我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