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发老汉说:“那多了去了,要讲怪的地方,十天八天也讲不完。”
李国义看看表说:“天不早了,大爷,大娘,你们也累了一天了,都早点休息吧。文老师住家里,要麻烦二老了。”
赵大娘笑道:“这麻烦啥?文老师来了,我们也多个伴,怪好的闺女。”
4
这一夜,文静做了个奇怪的梦。醒来后,她坐在床上发了会呆。入睡前,她就知道自己肯定要做梦了,短短一天,听到见到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不做梦才怪。她以为自己的梦肯定会与豆娃有关,比如梦到星星啦、石头啦、爆炸啦、洪水啦,蛇啦,甚至女尸,疯子。但她梦到的却是一个女孩。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一个很清纯朴素的乡村少女。穿着蓝底白碎花衬衣,黑色健美裤,披着件杏黄色的雨披,戴顶草帽。女孩戴着草帽披着雨披,浑身却湿淋淋的,一头秀发也湿淋淋的,贴在苍白的脸上,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这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女孩,文静敢肯定自己从没见过她。她很奇怪女孩的穿着——黑色健美裤,就是那种上宽下窄,裤脚下连着一条环形带子,可以踩在脚底下,布料弹性很大,穿上后,产生一种拉伸感,可以衬托出腿部的修长,这是上个世纪80年代末期90年代初中国最疯狂的一种裤型,曾经风靡全国,无数个城乡的大街小巷里,到处可见穿着这种裤子的女孩,不夸张的说,几乎每个中年女子在那个青春时代都拥有过它。文静也穿过两条。怎么会梦到这样一个女孩呢?更奇怪的是,女孩在梦里只对她说了一句话:“不是我自己掉下去的,是他把我推下水的。”文静记得自己在梦里问她:“谁把你推下水的?”女孩不答,呜呜地哭着,然后就消失了。
文静一早上都在想着这个梦,去营地吃早饭的时候,孟兆霖打趣她:“嗨,大作家,心不在焉的,想老公了吧?”
王子斌也笑:“笨笨女士还不快给‘牛粪’同志打电话?”两人挤眉弄眼。文静抬头看看他俩,一边捡着咸菜丝吃,一边说:“昨晚你们走了以后,我一个朋友给我打电话,说有两个酷爱文学的女孩子,写了几篇短篇小说,想让我给改改,我问什么样的女孩子?感觉怎么样?她说感觉很好啦,又漂亮又可爱,你说我又不当媒婆,我是问她们的文学素养怎么样。真是的。”
两人一听,眼一亮,都端着碗过来,一边一个坐她身边。孟兆霖说:“就是,没有文学细胞,没有那个——素养,长得再漂亮有什么用。嘿嘿,文姐姐,我帮你盛饭吧。”
王子斌说:“哎,我来我来。”
文静说:“谢啦,吃饱了。”用餐巾纸一抹嘴,起身。
“哎——文姐姐。等等。”孟兆霖端着碗追上去。
文静问:“什么事?”
孟兆霖看看左右,神秘兮兮地问:“你知道我们昨晚去哪了吧?”
“偷鸡去了还是摸狗去了?”
“咱哪能干那事啊?咱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科技大毕业的大学生啊。是不是?”
王子斌附和道:“就是就是。”
“那你们干嘛去了?”
孟兆霖附耳道:“我们去豆娃家了。”
“哦?”文静转过脸来看他,问:“你们?你和谁?”
“我和王子斌,还有徐胖子。”
“徐胖子是谁?”
王子斌翘起大拇指,往后一指。
“徐波?他这么瘦,还叫胖子啊?”
“你没见他刚来时,胖得和猪似地。”王子斌说,“没听说过吧?北京地铁是人进去,相片出来,股市是西装进去,裤衩出来,咱勘探队是猪八戒进去,孙悟空出来。减肥不带花钱的。”
“你才胖得和猪似地。”徐波瓮声瓮气地老远扔过来一句,“再在作家姐姐面前恶意诋毁我的光辉形象,我跟你单挑,我可不是吓唬你俩。”
王子斌说:“切,就你?一只黄鼠狼子都吓成那熊样,还和我单挑?”
“我属鸡的行吧?我怕黄鼠狼子,是小时候让黄鼠狼子给吓着了,我从小可没让你吓着。”徐波扒光个茶叶蛋,塞嘴里,几口吞下肚去。
“要不是你叫唤那一嗓子,豆娃肯定就出来了。有些人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王子斌的好奇心没得到满足,耿耿于怀了一早上了。
“怎么,昨晚豆娃没出来?你们几点去的?”文静问。
“我们一点多去的。”孟兆霖说,“我们刚爬上豆娃家墙头,一只黄鼠狼子就蹿了过来,吓得胖子‘啊哟’一叫。我们就跳下墙跑了,万一被人当成贼,可不‘胖子上去,窦娥下来’。你说,那黄鼠狼子不去偷鸡,瞎溜达啥?”
文静哭笑不得了,说:“豆娃肯定知道你们去了。你们去了也没用。”
王子斌问:“那,今晚还去吧?”
“去个屁,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孟兆霖说。
“孟哥,和作家姐姐待了一天了,你怎么一点进步也没有,还屁啊屁的那么粗俗。”说完,王子斌凑近了文静,笑着说:“哎,作家姐姐,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其实吧,我以前也酷爱文学。我小时候的作文,经常被老师当做范本在全班大声朗读,大学我都差点报了中文系。”
“你读的那是检查吧?蒙谁呢?”孟兆霖说,“我还不知道你?”
“你少打岔。文老师你看我的名字,那不是一般的喻意啊,王、子、斌,那喻意不就是——文武双全的白马王子嘛。”
“扑哧”一声,正喝着稀饭的徐胖子笑喷了。徐胖子抹着嘴巴说:“王子斌,你就饶了我吧。”
工地上,金忠奎、李国义和高翔都在。他们天不亮就来了。这一段,是相当难打的一段。已经打到500米了,换了原计划打到八百米时才用的75毫米的钻头。甲班队员们正各就各位地忙碌着
“哎,豆……豆娃今天,怎么没---没来?”王远东问。打勘探队进了村,豆娃就每天都跟着早班的队员来工地,他似乎对这个孔特别感兴趣。
“一早也没见着他,不会是又失踪了吧?”徐胖子说。
“别闲聊了,快点接班干活。”高翔说着,把钻机带上来的圆柱形岩芯用红色彩笔写上编号,然后整齐地码到木箱子里。
孟兆霖问:“于平平呢?”
于平平是去年才分来的大学生,负责钻孔地质编录和测量地质水温。
王远东冲那边努了努嘴巴。
于平平蹲在远处的地头上接电话,接完了,还蹲在那里,低着头。
王远东小声说:“女……女朋友……吹……吹了。”
“哦?”队里人都知道于平平的女朋友是他上大学时谈的,毕业后女孩留在了城里,找了个工作,刚开始两人还挺热乎,可于平平时常在工地,在城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两人的关系从年前就开始紧张。一早于平平接了女朋友发来的信息,提出分手。
“好嘛,又一个归队的。”孟兆霖说,眼神里闪过的一丝幸灾乐祸的光芒被王子斌捕获到了。
“有点同情心好吧?”王子斌斜了他一眼。王子斌去年也是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里被女朋友甩了。
“‘一个意志坚强的男人,能把世界放在手中像揉泥块一样任意揉捏。’把我这句话送给他。”孟兆霖边说,手中还做了个团揉泥巴的动作。
“这是鲁宾逊说的好吧?”王子斌又斜了他一眼,“我床头上贴的的座右铭,什么时候被你可耻的剽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