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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笑了笑,细声道:“总觉得很悬,这书生潦倒落魄,相貌又只能算是端正,老爷也许会同意,夫人和小姐肯定不会同意。”

韦彦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二娘向来势力,一心想和武家攀亲,想将非烟嫁给骠骑将军武恒爻。非烟这丫头又有以貌取人的怪癖,只要是绝色美男子,无论和尚道士,贩夫走卒,她都不嫌弃。去年春天,她和江城观的道士私奔,跑去洛阳看牡丹花会,还是我千里迢迢地把她追了回来。这个书呆子如果想成为我妹夫,可算是难如登天,外加自陷火坑啊。”

南风笑了笑:“南风从小服侍公子,这还是第一次见公子您关心一个人……”

韦彦也笑了,黑眸深沉:“南风,你错了,我不会关心任何人。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关心我自己。我带他来燃犀楼,只是觉得他有趣,借他消磨无聊的时光而已。他是死是活,能否娶非烟,都与我无干。”

南风淡淡一笑,并不言语。

两人又观察了一会儿元曜,南风觉得有些无趣:“唉,这个死心眼的书呆子,您让他等着,他就真的一动不动地等着,真是无趣。还以为没人在时,他会有些鄙俗之态,逗我们解闷呢。”

韦彦似乎也腻了,脑中灵光一闪,阴阴一笑:“南风,你去把帝乙放入前厅,他就会动了。”

南风一惊,美目中有犹豫之色:“公子,这、这不好吧?!!”

韦彦品了一口美酒,望向元曜:“没关系,他站在窗边,窗外是池塘。快去,放开帝乙,我现在觉得无趣,让这个书呆子逗我开怀一笑吧。”

“是,公子。”南风不敢违逆,起身而出。

从正午到日头偏西,元曜一直站在窗边,他生性再敦厚,此刻也知道韦彦在愚弄自己,心中腾起几许怒意,几许悲哀,几许苍凉。二十年来,他也算是尝尽了人世艰辛,浮生无常的滋味。父亲官场失势,家道逐渐衰落,亲戚疏,朋友远。父母相继离世,从此形单影只,孤苦一人。遵从母亲遗命,典卖家产,背井离乡。到了韦府,被下人欺,亲人骗……

三月风寒,元曜的心也冰凉,有万千种悲辱在心中沉浮,只觉得眼中酸涩,想要落泪。就在眼泪即将落下时,他忽然觉得身后有什么在靠近,很轻,很慢,几乎没有脚步声,但就是有什么在靠近。

元曜蓦然回头,只见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老虎龇牙咧嘴地缓缓走近:“嗷呜——”

元曜脸色“唰”地变得煞白,热泪夺眶而出,急忙攀上窗沿:“虎、虎兄,你不要过来……”

老虎不懂人语,仍在走向元曜。元曜也顾不得窗外是水,攀着窗沿就跳了下去,“扑通”一声,落进了池塘里。

元曜入了水,才想起自己是旱鸭子,在水中扑腾着哭喊:“救命!救、救命——”

韦彦看见元曜的窘样,在铜镜后捧腹大笑。过了一会儿,听见元曜在水中的扑腾求救之声,他倏地站起身来:“这个书呆子怎么不会游泳?!”

韦彦旋风般卷了出去,南风急忙跟上。韦彦来道窗户边,听见扑腾呼喊声渐弱,看见元曜已经沉下水塘,也不管帝乙蹭他的手,向他撒欢,急忙跃了出去,跳进水中捞人。

“公子,三月水寒,当心着凉……”南风阻止道,但是韦彦已经跳了下去。

捞出元曜,已经是气若游丝,奄奄一息。韦彦赶紧找来大夫,扎针急救,折腾到上灯时分,小书生才算回过命来。

韦彦明明松了一口气,但目光仍是黑沉,“我只是看在他母亲和我母亲是姐妹的份上,才不想他死,并不是关心他。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关心我自己。”

灯烛摇晃,夜色沉沉,没有人回应韦彦的自语。

次日,元曜醒来,韦彦胡编了几句借口:“昨天真不巧,我去找父亲,父亲却刚出门去同僚家赴宴了。我追去禀告,但宴会中有重要的客人,我却不过情面,也只好留下。所以,就没能马上回来。我本来遣了家僮回来告诉你,但这小奴才路上贪玩,居然忘记了。谁知道燃犀楼中帝乙又没有锁好,跑出去惊吓了你,真是十分过意不去。轩之,都是我不好,不该让你一个人呆在燃犀楼……”

元曜心性纯善,从不疑人,听了韦彦的解释,立刻就相信了他,并为昨日怀疑他骗自己而感到十分愧疚:“没关系,丹阳不必自责,小生已经没事了。”

元曜笑容无邪,目光纯澈,韦彦心中一虚,赶紧转开了头:“轩之,你先安心休养,等你能下床了,我就带你去见父亲。”

三天后,元曜整衣洁冠,正式去拜见韦德玄。韦德玄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白面微须,气质敦儒。元曜十六岁那年,韦德玄因为公干路过襄州,曾去他家探望故旧,两人彼此已相识。

元曜和韦德玄相见,叙了半日旧话,忆起元曜过世的父母,想起往昔两家的交情,韦德玄洒了几滴老泪,又勾起了元曜的满怀伤绪。

元曜言及奉母遗命来长安,一来为了明年参加科考,二来为了昔日定下的亲事。韦德玄听到第二件事,一下子不说话了,顿了半晌,才开口道:“贤侄远道而来,就在此安心住下,温书备考。其他的事情,以后再慢慢计议……”

元曜知道,如今元家已经衰败没落,不及韦氏如日中天。韦家的千金小姐如何能下嫁他这个穷困落魄的书生?他只是遵从母命行事,并不强求美事能成,能成固然好,不成也是天命。

元曜心性纯善,只念人恩情,不记人负心。此刻,他只感激韦德玄顾惜旧情,收留自己:“多谢世伯收容。”

004非烟

元曜告退后,韦德玄皱着眉,背着手踱到内室。

一名华衣艳饰、珠光宝气的中年美妇手持团扇从屏风后转出,对着韦德玄冷哼道:“哼,我都听见了,不管怎么样,非烟不能嫁给这个穷小子。我的女儿,必得嫁一个权贵之人。前些天,骠骑将军武恒爻要续弦,我已经将非烟的生辰八字托媒人送去了。武恒爻是太后的侄子,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此事如果能成,咱们就和武家攀上了亲。有了武家做靠山,你以后的仕途也会更加通畅无阻。”

韦德玄一怔:“什么?武恒爻要续弦?那个‘痴心武郎,一生意娘。’的武恒爻?!”

韦郑氏一笑,道:“意娘已经死了七年了,武恒爻可不就要续弦了。男人都是一个德行,也许有痴情种,但绝无专情人。”

韦德玄道:“夫人,女儿的终身大事,你尚未跟老夫商量,怎么就把生辰八字送到武家去了?”

韦郑氏又一笑,道:“老爷你主外,妾身我主内,这些家内之事,我就自己做主了。”

韦德玄道:“可是,当年老夫已经与元家定下了亲事,将非烟许配给了元家世侄,许多旧日同僚都是见证人,如今元家世侄找上门来,老夫不能食言悔亲,惹人闲话啊!”

韦郑氏柳眉一挑,不高兴了:“别跟我提这门亲事,这是你那位好夫人在时定下的,不关我的事,你让她给你生个女儿嫁到元家去。这门亲事,我可不认,非烟是我的女儿,她的终生大事由我说了算。”

当年,韦德玄与元段章是同僚兼好友,两人的夫人又是姐妹。元夫人生下元曜后,韦夫人正身怀六甲。韦夫人觉得自己怀的是女儿。韦德玄在元曜的满月酒宴中,指着韦夫人隆起的腹部,玩笑般地对尚在襁褓中的元曜道:“贤侄,世伯指她与你为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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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妖百鬼系列:缥缈·提灯卷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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