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又不是快递，还送到门口？”

我和夜哥下到湖畔，把袋子里的纸衣服倒出来，看着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刚才的闲情逸致立马烟消云散，只感觉诡异，甚至有一点恶心。

夜哥说：“连袋子一起烧了算了。”

我说：“好好烧，庄重点。”

我寻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圈，意思是这圈里的东西都是有主的，游魂野鬼别来抢了。我点着了第一件纸衣服，火光摇移，映照着夜哥的脸忽明忽暗的，再越过他看到黑洞洞的山峦，只觉得非常骇人。我忙说：“夜哥夜哥，你别蹲在我对面，蹲在我旁边。”夜哥看到的可能一如我的所见，也没问为什么，蹲着就蹭了过来。

烧到第二件纸衣服的时候，为了缓解压抑的气氛，我还故意和夜哥说：“这衣服，一点都不潮。”

夜哥说：“又没沾水怎么会潮？”

我说：“呃——呃——潮是时尚的意思。”

夜哥却好像没在听我说话，直盯着我，用食指比在嘴前，嘘了一声。

我惊问：“怎么了？”

夜哥压低了声音，说：“有哭声。”

我也不说话了，屏息静听，果然，水面上隐隐地传过来呜呜地声音，声音不大，来源像是在对岸，又像是在湖底。湖底？我打了一个寒战。

我猜测道：“风吧？”

夜哥说：“哪有风？”火焰笔直向上，这个夜如此的凝重，没有半点风丝。

我说：“夜猫子？”

夜哥说：“你家夜猫子能叫得这么婉转？”

我手忙脚乱地把剩下的纸衣服都丢到火堆里，也等不及烧完，站起来拉着夜哥的胳膊说：“快走吧，快走吧！”

两个人一路小跑过了山腰，夜哥突然在后面呵呵地笑。

我说：“你中邪了？”

夜哥说：“你刚才还说庄重点，现在被吓得屁滚尿流。”

我说：“有人在哭呀！”

夜哥却说：“湖边洼地没风不代表山顶上也没风。”

我说：“得了！山风要是能吹出那动静也是这整座山都成精了。”

下了山，司机还问：“怎么烧这么快？”

我说：“几张纸，一把火就没了！”

回到夜哥家，我说：“总算是了了半桩心事？”

夜哥问我：“怎么是半桩？”

我说：“死人惦记着活人，活人也惦记着死人呢。我得找时间去看看毛妈。”

夜哥说要陪我去，被我拒绝了。我想我得叫上余巧巧他们，也许他们也有这个心思呢？别我自己去了过后他们再埋怨我。而且，我还要问问余巧巧绿豆的事情，她到底知道不知道根底。可peter刚刚过世，余巧巧整天没有笑模样，我就等了几天。后来见她情绪稍有好转，我说：“巧巧，我们去看看毛妈？”

余巧巧满脸疑惑地看着我问：“干吗？”

我说：“就是去看看呐。”

余巧巧说：“不去。”

我问：“为什么？”

余巧巧说：“去了说什么呢？”

我说：“说什么？就是闲话家常呗。”

余巧巧说：“不去！年场日久，说不定人家好不容易把这事儿看开了，我们一去人家又想起来了。”

我说：“丧子之痛呐，别说一年，十年二十年她也看不开呀！”

余巧巧一扭头，说：“反正我不去！”

我说：“别不去呀，我上次给毛沫去烧衣服了，回来就不做噩梦啦！”

余巧巧惊讶地看着我，说：“你去给毛沫烧纸了？”

我说：“是啊，不是烧纸，是烧衣服，他不是说他冷嘛！我还……”

余巧巧紧张地问：“还怎么样？”

我说：“我还听到毛沫在哭。”

余巧巧被我吓得花容失色，说：“向荣，向荣，你吓唬我。”

我正色道：“我吓唬你？是你吓唬我吧？”

余巧巧一愣，温怒，问我：“你什么意思？”

我说：“你听谁说往湖里撒炒绿豆的？你知不知道撒绿豆什么讲究？”

余巧巧说：“不知道啊。”

我也气了，我说：“不知道你就领着大伙去撒？谁给你出的主意？”

余巧巧说：“路边的算命先生啊。”

我说：“你……你……”我本来想说你用这种手段对付毛沫把毛沫惹火了，毛沫要带我们过去了，确切地说是把peter已经带过去了。可我要是把这话说出来，确实是泄愤了，但是余巧巧又该觉得是她把peter害死了，又该哭了。我说：“算了，不想说了。你到底要不要去看毛妈？”

余巧巧说：“你把刚才的话说明白了。”

我说：“还说什么呀？你不觉得peter的死跟毛沫有关吗？”

余巧巧说：“怎么可能？！不搭边的两件事！就是赶巧了。你这么怀疑的话用毛沫的qq搞恶作剧的人就更不敢承认了，毛沫公司外的朋友也不少，你怎么知道毛沫有没有把qq密码告诉过旁人？到底是哪个无聊的坏蛋做这种事情？你最好别去打扰毛妈。”然后眼珠滴溜溜地左右转转，把头靠近我极小声地说：“听说peter的死和公司的账目有关。”说完往椅子上一靠，不理我了，就好象刚才什么都说过一样。

她不想理我，我还不想理她呢，我自己讪讪地把脑袋缩回来。说个鬼谈个怪什么的传出去也无所谓，要是扯到公司的财务上可就抖不清了。这不是往死人脸上抹黑吗？我后悔找余巧巧说去看毛妈，更后悔问她绿豆的事情，倒把她搞得好像很委屈。

我在余巧巧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也懒得再叫沙维利和丁贝，个人自扫门前雪，尽自己的本分吧。我心里装不住事儿，想着要去看毛妈就等不到周末，不过我还记得上次在家乐福见过毛妈，担心下班后直接过去扑空，特意掐好了时间，晚上九点赶到毛妈家楼下。我在楼下空地上又踯躅一会儿，上楼敲门，敲了半天却敲不开。我也不敢敲太大声，一来怕影响到邻居，二来担心毛妈睡了，吵醒她也不好。隔个一两分钟敲一次，敲了十五分钟也没动静，我心想恐怕毛妈是真睡了，只好等到周末白天来了。

回去之后我还跟夜哥说呢，我说毛妈睡得真沉，我还怕她独坐长夜心力憔悴呢。夜哥说人活在世谁都免不了碰着沟坎，只要还喘气就得往前奔。我说：“往前奔？我还真想不到毛妈还有什么奔头。”

到公司，余巧巧问我：“去看毛妈了？”

我说：“去了，可没看着，去晚了毛妈睡了。”

余巧巧说：“别去了，说不定人家刚缓过劲来。”

我说：“缓过来什么呀？我上次在家乐福远远地看见毛妈了，老成那样了。要不是我知道她思儿心切，我还以为那是毛沫他姥姥呐！”

余巧巧忙问：“你之前都见过毛妈了？”

我说：“没有啊，没好意思过去说话。哎——就是那天，在电梯上我不是看到你了吗？你上去没看到毛妈？”

余巧巧摇了摇头，说：“没有，我买了一些零食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