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这还拎着包，还搀着你，你好意思吗？我得去喝酒了，你女人的问题自己办吧。”

余巧巧说：“德性！”

我往春满楼一路小跑，跑到刚才余巧巧蹲下去的地方，一下想起peter刚才说“老毛病又犯了？”可是余巧巧是说“女人的问题”peter怎么会知道余巧巧这几天会有女人的问题呢？两个人说漏嘴了吧？我想到这些，仿佛是撞到了不该撞到的事情，不禁地哑然失笑。

到了春满楼门头前面，透过明净的玻璃窗，看到里面一派热闹祥和。幽邃的长街衬托璀璨的灯光里人影摇移，却不发出半点声音。我说这饭店怎么装修的，隔音效果这么好。抬脚迈上一级台阶，蓦然就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不是招呼的那种叫，而是若有若无的小声念叨——向荣。

我偏了头往春满楼里头看了一眼，没人往我这个方向瞧呀。我又回头看了看，也没人。我心想是不是我听错了？细里一回味，刚才那声音虽然辨不出是谁，甚至分不出是男女，可那腔调，怎么那么像毛沫？我悚然，紧走了几步！

进了春满楼，别人都排好位子了，我坐在丁贝旁边。刚一坐定，peter就悄声走了过来，俯在我的耳侧问我：“巧巧没事儿吧？”

我说：“没事儿，自己都能走回去了。”

peter唔唔地答应，说：“那就好！”

酒都过了一巡，p嫂才抱着小婴儿露面。女同事见了小孩子都母爱勃发，吱吱哇哇争抢着要抱，男同事也有喜欢小孩子的，围在后面伸着脖子看，哦哦地逗弄。我也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么小小的婴孩，忍不住捏了捏他那胖乎乎的小手。我说：“小孩儿这么好玩的，软绵绵的，像个小玩具。”

p嫂说：“好玩吧，好玩就自己抓紧生一个天天玩。”

我说：“玩别人的小孩玩一会还行，要是自己的小孩，每天伺候着，哭起来没日没夜的我可受不了。”

p嫂说：“有了孩子男人才收了心，才是个男人了。”

我说：“那我现在是女人呐？”

p嫂说：“是男孩儿。”

我说：“那我这男孩长得也太老相了。”

p嫂说：“还没结婚生子多大岁数都是男孩儿。”

我把礼盒给了p嫂，p嫂表现得很欢欣，举着礼盒在小婴孩头上摇晃，说：“宝贝看这里，向叔叔给宝贝买的，向叔叔好不好？”

我说：“行了，你别难为他了，他还不会说话呢，这小家伙叫什么名字呢？”

p嫂说：“还没取呢。”

我嘿嘿地笑，打趣说：“叫小p吧。”

大家都笑，p嫂也笑，说：“胡说八道。”

席上免不了行令喝酒，左一个人右一个人的频频向peter举杯，刚开始peter还把持着，说车在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呢，过后还得开车回家。后来架不住劝酒的人多，仰脖干了一杯。p嫂就在旁边说：“别喝了，等一会儿还回不回家了？”

peter说：“不会打车吗？”

p嫂说：“你没看外面拆迁呢？打车方便吗？”

peter说：“有什么不方便的，又用不着你伸手动脚的。”

p嫂又张了张嘴，却没说话，脸上明显就不快了，把孩子抱给月嫂，说：“抱到一旁去，这烟味儿酒味儿大！”

几个不开眼的人还端着酒杯往这边打着横地走，peter应付着又喝了两杯，也不看他老婆，两个人因为这几句话就呕了气，都偏着身子，倒像是旁姓外人一样不睬对方。

一顿饭一直吃到快十点，旁边女客的一桌从始至终空着个位子，那是余巧巧的，她没来。我还和peter说，少了余巧巧就是少了道菜，气氛上不去。peter说，可不是，偏赶着这个时候肚子疼，没口福。我心想，你还在这儿跟我装，你还不知道？那哪是肚子疼，生理周期的反应吧？

散席之后，peter亲自抱了孩子和p嫂立在门侧给往出走的宾客道谢，我还有沙维利和peter稔熟，不好见外，随在最后帮他归置了一下礼品。原本就是peter抱着孩子，要出门的时候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就不对劲了，呜哇呜哇地开始哭，p嫂说把孩子给李姐吧，他让李姐抱着习惯。李姐就是跟p嫂一起来的月嫂。

peter可能是喝高兴了，脖子一梗，说：“我儿子我还抱不得抱不好了？”一边轻轻拍着小婴孩的后背一边往外走。走到转动门里面的时候，一股凉风打着旋夹裹着沙尘扑面而来，小孩子哭得更凶了。

我忙说：“peter，起风了，别把孩子冻着了。”

peter听了我的话，站住了，看着外面的夜色和飞扬的树叶也犯愁了。

沙维利说：“我这衣服大，防风，你套上我这衣服吧，把孩子盖在怀里头。”边说边把衣服退了下来。我这才注意到沙维利也穿了件宽松的冲锋衣，桔黄色的。

peter把孩子交到李姐那里，把自己修身的夹克脱下来跟沙维利换了，说：“多亏沙维利穿着这么个玩意儿，我刚才还心说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穿冬装。”

p嫂也说：“沙维利高高大大的倒是活得仔细。”

沙维利说：“单身么！自己不仔细怎么办？”

我心想，怪不得人家沙维利哪都吃得开，一样都穿着冲锋衣，我就不知道要跟peter换一下，没眼力见。

peter换好了衣服，小心地抱了孩子仔细地掩在胸口，三四个人有说有笑地往外走。peter在最前面，出了旋转门，没走上两步，我就听头顶上边哗啦一声——也听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只感觉到那东西来的速度非常之快，夹风带沙的。我条件反射一般往后一躲，都没来得及抬头，就瞅见一簇黑影，呼咚一声把peter拍倒在地上。紧接着，或者说同时，更大的一声响动震彻人的心扉……

等peter的鲜血已经蜿蜒着四散流淌出来的时候，我才看清，压在peter身上的是横七竖八的青砖，还有一辆工地上常见的那种独轮手推车。

所有的人都目睹了这场巨变，也好像所有的人都同时被击中了一样，没有人动，也没人出声。就那么沉寂了几秒钟，才有人大梦初醒似的叫唤：“快！快！”

有人这么一喊，场面就炸营了！可只听着鬼哭狼嚎地叫嚷，却没人敢靠前——谁也不知道上边还会不会掉东西下来。

我一把拨开挡在前面的p嫂，冲过去，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力气，双手拎起推车甩到了一旁，我跪在peter身侧，胡乱地拨开乱砖，大喊：“peter！peter！”peter却连哼都不哼一声。我当时一边喊一边就想，完了，恐怕是不行了。peter穿着沙维利的冲锋衣，那衣服是防风防水的，眼睛看着peter头是头背是背没受什么重创，可我一拉那衣服，一大滩鲜血沽涌着从衣服的下摆那里流了出来。

众人一看上边没东西往下掉了，也一窝蜂地冲过来。p嫂可能是吓傻了，半天也没见着她的人影。有人就吵吵嚷嚷说不要动伤者，有人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我也是头一次遇到这么骇人的事情，刚开始脑袋还清醒，可是人一嘈杂，再一看趴在那里生死不知的peter，还有那呼呼冒着热气的鲜血，思维越来越混乱，各种情绪一股脑冒出来，把心都堵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