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巧巧说：“沙维利也这么说，你们别都看我呀，我又不是出头鸟的。”

我说：“能者多劳么。你是女强人，怎么还不是出头鸟？peter要升迁了你就坐peter的位置，早早晚晚的事儿。”

余巧巧听了我这句话，故意板了脸，却掩不住笑意，说：“你别胡说，让别人听着不好，再说论资历论能力沙维利哪样不比我强，哪就轮到我了？peter升迁不升迁也不是我们说了算，而且就这么几个人，除了将就没有兵了。”

我说：“看见的兵少，看不见的兵多。整个华东区呢，哪个不得听peter调派？”

余巧巧撇了撇嘴，说：“位高事儿多。”

我呵呵地笑着，故意说：“那你不愿意当官儿等peter升迁你就推荐我吧，我不怕事儿多。不过peter吵吵嚷嚷要升职，也说了小半年了，怎么还没动静？”

余巧巧嘀咕：“谁知道。”

我说：“要是年中能定下来，真是连生带升，双喜临门呢。”

余巧巧说：“几喜临门我们也沾不上光，可别鬼扯了，报表做不完中午不用吃饭了。”

我说：“呃——搞什么啊，是你找我聊天的好不好？peter的孩子什么时候满月呀？”

余巧巧说：“下周三四吧？到时候他会知会你的，省不下你的份子钱。”

我说：“他会知会那你现在跟我提个屁，我才问两句正题你又开始装上进青年。”

第二天，peter果真一上班就递给我一张请柬。我嘴上恭喜着，心里却在想，搞这么正式干吗呢？又不是全天下就你会生个儿子。抱怨归抱怨，还是在工作的空档去约余巧巧周末一起到超市买贺礼，余巧巧却不去，我又约沙维利，沙维利也不去。我说就算给钱吧，可大包小包看着才喜庆，你们不去我就找丁贝好了。丁贝自己就是做商务礼品销售的，以前经常往我们公司跑，跟大家都熟。我说：“丁贝，你那里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奶瓶尿布啥的？”

丁贝说：“我这里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我说：“那我们一起去买吧？”

丁贝说：“买啥？我还真不知道孩子满月送啥，你自己去吧。”

我心想这些都是什么人呢，一点都不厚道。等到下了班，自己一个人在公司里吃了份便当，搭车去了家乐福。到了家乐福我又犯难了，我还真想不到要买点什么才合适。一排一排的货架闲逛过去，最后都逛到面点区了，也没找出个不贵但是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正踌躇呢，抬头冷不丁就看到一个人，我忙往后一缩，躲到了一排罐头后面。

我看到了毛妈。

我不是怕她，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见她。以前欢声笑语好像一家人一样，可毛沫死了之后我连个照面都没打过，现在说什么呢？说什么都矫情，都虚伪。我往后退了两步，想溜，可又隐隐有些不忍。毛妈怎么老成这样了呢？头发都花白了，背也弯了，瘦瘦小小的身形，挑个东西手都打颤，她孤零零地立在一团温馨的黄光里，仔细地拣选着面包，我远远地站着都看清了，她正在选一种米白色的，低温烘焙的红豆沙面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脚侧的购物框里还放着本地的老酸奶。因为，这两种东西是毛沫生前每天都带到公司去吃的早点……可她还买这些东西干什么呢？毛沫已经不在了。

我见着这情景，胸口堵的慌，终于还是狠下心来掉头走掉了。最后随便买了个强生的礼盒抱在怀里，排队付款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真不该这个时间来的，这个时间熟食菜蔬都打折，怪不得我会碰到毛妈。看着一群一群的老太太就在我周遭横冲直撞，我也就纳闷了，怎么这么多女人一上了点年纪就不像女人了呢？

下滚动扶梯的时候，我低头摆弄着礼盒，行到一半，眼角的余光就在一片暗沉的人影中瞄到一抹亮黄色。我斜眼一看，竟然是余巧巧，她正站在上行的滚梯上。余巧巧也看到了我，我马上伸手打招呼，说：“哎——哎——”

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两个人就错身过去了。

我还在纳闷，余巧巧明明说不买贺礼的，怎么晚上九点多了还来超市。早晨上班之后我问她，她说刚巧路过，顺便去买一些零食。

我说：“你去哪里了？你又不在那边住怎么会路过家乐福？”

余巧巧说：“闲逛不行呀？”

我说：“怎么不行，我关心你才问你嘛。”

余巧巧又问我买了什么，我告诉她了。她喳喳呼呼就非要我拿出来给她看，我说在家里呢，没带来，她这才消停。

连着好几天，我一直惦记着要去看看毛妈，又找不到同伴和由头，日有所思，晚上做梦就不只是梦到毛沫，还梦到毛妈，一会儿是毛沫笑，一会儿是毛妈哭，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那么愧疚的看着，直到醒来。我想这是毛沫不甘心，故意要折磨我呢。如果那天我崴了脚，坚持要回去看医生，即使别人冷淡，毛沫也一定会陪我回来的。可是和人生谈“如果”还有意思吗？不过是徒添悔恨罢了。

周四，我们早退了一个小时。peter红光满面地引着大家往春满楼走，一行人里除了我们还有别的部门相熟的同事。我担心这条路上拆迁尘沙太大，还特意穿了件红色的冲锋衣，行至街道深处，果然，跟塞外一样。我就跟余巧巧抱怨，我说：“这是什么地方，跟鬼巷似的。”余巧巧当时是和我并肩而走，却和平常不大一样，脸色发白，扭扭捏捏地不说话。我本来是想逗她，可话说出口我自己也感觉不对劲了，peter在我们两个前面呐，听到这种不吉利的话肯定心里别扭。余巧巧没接话，只是瞪了我一眼。

又走了几步，余巧巧突然哎呦一声，弯腰捂住小腹不动了。

我说：“哎？你怎么了?”

peter也听到余巧巧娇喘一般的呻吟，止了脚步，转过头顺口说：“老毛病又犯了？”

我没注意听peter的话，一只手拉住余巧巧的胳膊，关切地问：“巧巧，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余巧巧憋了半天，才蚊子似的哼哼说：“肚子疼。”

我说：“你也不至于为了吃peter一顿饿到肚子疼呀，这怎么办？先回公司休息一下吧？还是去医院？”

我们说话这么个工夫，旁人都走到前面去了，看我们没跟上去，都停在那里回头看我们。peter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两边为难。余巧巧抬头说：“你们先走吧，我自己回公司休息下。”

我忙说：“peter你先和大家走吧，我送巧巧回去。”

peter担心地问：“行吗？”

我和余巧巧异口同声地说：“行。”

我提溜着余巧巧的一侧臂膀驾着她走到街口，余巧巧的腰慢慢挺直了，嘴里也不嘶嘶哈哈地抽冷气了。后来干脆把我的手拿掉，说：“现在好多了，我自己回公司休息室就好了，你快去春满楼吧。”

我说：“啊？你行不行啊？”

余巧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真没事了。”

我说：“你这是什么病啊？怎么还一阵一阵的？”

余巧巧做出忸怩的表情，瞟了我一眼，又似乎很不屑地说：“女人的问题。”

我说：“呃——女人的问题——能是多大的问题。还值当我扶你走了一路？”

余巧巧说：“这么不体贴怪不得找不到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