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延德殿，那本是皇帝的内书房，是早些年当今皇上还勤政之时，下了朝看折子的地方。后来渐渐折子们由慧妃代览，延德殿也渐渐变成慧妃的书房了。

紫鸢从入宫的第三年开始，被调值延德殿，她的忙与不忙，全然在乎慧妃是否时常“赏光”。若娘娘在殿内，她就一步不能离开，要伺侯文墨，替她找书，归档旬日以内的章折。有时候，有些折子留得时间长，她就得负责收好，娘娘随时要玉览时，她得能以最快速度找到，呈上给她看。

所以一旦慧妃来得少了，她的活儿也就跟着变少，闲余的时间也便多了。

“那你最近在忙些什么？延德殿没事，也没见你往我这儿来。”云螺一面低头细细的干活，一面问紫鸢。

紫鸢凑在她身后看这件绣活，这是一件大红色的百鸟朝凤的大朝服，已经完工得差不多，紫鸢好奇地数了一下那上面的鸟数，竟有九十九只！不禁愕道：“这是娘娘吩咐你做的吗？99只朝凤鸟，这可是皇后的礼制。”

“唉，你说起这个，又有件好笑的事了。”云螺说着放下针，起身活动了一下垂酸了的脖子，接过紫鸢递来的一盏茶边喝边说道：“这件绣服是桂美人的绣娘碧萦托我给她做完，你知道的碧萦跟我是同乡，她的针法好多都是我教的，所以找我帮她做，别人寻常看不出什么来。”

紫鸢狐疑地问：“可她为什么要你做？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鬼。”

云螺笑着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道，“你总是有鬼有鬼，我看啊，你才是最大的那只小鬼。啊不对，你是狐狸，狐狸最狡猾了……”云螺咕哝了一句便放下茶盏，重去坐在绣架前拈起针：

“是你想得太多啦，你没听说吗，现在外头乱纷纷的有许多大臣都上书请皇上立咱们娘娘做皇后。肯定是那桂美人听到什么风声，想跟咱们娘娘献媚，才先做的这件绣服。你进宫晚，以后就晓得啦，这种事后宫里多得很！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擂，想看什么有什么……”

云螺不无感慨地絮叨着，紫鸢却还是不肯相信的环起手，皱着眉围着她踱步。

“既然是这么重要的活计，碧萦为什么不自己做完？偏偏等99只朝凤鸟都绣成了才拿来给你？我还是觉得……”

云螺不等她说完便摇头叹气：“她有些私事，这些收尾的小活赶不及做，也是寻常人情啊……”

“那可不行。”紫鸢说着就夺了云螺的针，一脸正色道：“云螺姐姐，这可不是件小事情，你在娘娘宫里绣这种有违规制的绣服，万一被皇上知道，是要治娘娘罪的！这件事一定要禀告娘娘知道。万一是桂美人设计陷害娘娘，到时候怎么说得清？”

云螺一听，也有些犹豫：“可桂美人又不是什么得宠的妃子，她干什么要跟娘娘过不去？”

紫鸢却不肯放手，笃笃言道：“也许桂美人不是主谋呢？反正这件事太大了，怎么都觉得危险，云螺姐姐，你还是赶紧把这件绣服包起来，跟我一起去见娘娘吧！”

可云螺还是犹豫着，“万一真的只是桂美人想讨好娘娘呢？娘娘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事一捅过去，她定会……那我们，不是把桂美人害了么？”

紫鸢皱起了眉：“姐姐觉得娘娘会什么也不问就治桂美人的罪吗？就像你说的，桂美人不是得宠的妃子，娘娘一定会问清楚，不会借个由头就把她一棍子打死的。倘如她真的只是为了讨好，娘娘一问明白，说不定还会觉得此人可用，就收在自己这边，那对桂美人不是反成好事吗？反正这宫里的妃子们得不到皇上的宠爱，还不如找个靠山不受欺负吧。”

云螺却仍下不了决心，她拖着紫鸢道，“即使如此，桂美人还是会怪罪碧萦的啊。她又不知道碧萦为了挣钱干私活，把她交待的事反托给别人做……而且桂美人脾气不好，说不定碧萦会被罚得很重啊。”

她这么一说，紫鸢也不禁迟疑起来。想了想便道，“那这样，你就把这件东西再还给她，就说娘娘突然交待下来许多绣活，做不过来，给她推回去。反正这件东西不能留在这里！”

“可……碧萦是说了许多好话托我的……”

紫鸢恼了，一把拖起她道：“你就别这样那样的啦！你拉不下来面子我陪你嘛，我帮你去跟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