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一口落空，迫辉伯撤手，也不恋战，撒开四腿像道灰闪也似的贴地便窜进了竹林子里。

这一去，好几天都没有出来。紫辰也发下话去：不要管她，反正林子里正闹耗子，她饿极了还能做做好事——这样。

斗廉听见，哭笑不得。

但耗子毕竟有限，而且多年不捕猎，从前的本事似乎也退步很多。才几日，陈婶便说看见小小姐回闺房了。由是又捧着盘子去叫她吃饭，可好心没好报，这一次连盘带碗的都被扔了出来。紫辰正好从卫尉营回来，恰见着这幕，眉峰蹙紧，径直便去了。

斗廉吃惊地望着紫辰一掌便把门打飞，把紫鸢拽出来，用从未用过的粗暴方式一直把她拖到她素日练功的空场上。将她练习用的那把小剑扔给她，自己随手折了一枝柔嫩的竹条，力惯梢顶，在沙土地上划下一道横线。

“如果三百招之内你能越过这条线，我就去请陛下收回成命。”紫辰说着，竹条向着紫鸢一指，喝道：“来吧！”

斗廉站在廊桥上，惊愕得几乎一动不能动。

他跟随紫辰很多年了，仿佛是从一记事时起，就与这个人在一起。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喜怒哀乐，可他从没见过紫辰真正发怒的样子。

或者说，那个人根本不用发怒就已经把别人都治得服服贴贴的——在从前，斗廉一直是这么认为。

可是现在，斗廉的心里突然浮现出另一种结论。

他突然间觉得，对紫辰来说，或许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事”，不管是别人故意挑衅也好，设计陷害也好，他其实根本就没把对方纳入眼中，他接纳的，只是扑面而来的风云，是纷纷相扰的无数“事”，而不是某一个人。

他所采取的应对之策，也其实只是最普通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因为他做事手法太过华丽诡谲，才会令人摸不准看不清，才会产生恐惧吧。

斗廉的眼中，渐渐被这个想法燃亮。他跟随紫辰太久，却一直对他捉摸不透，只在此时，感觉到了一丝拨云见日的希望。

因为紫辰只接纳“事”，而“事”是纯粹理智没有感情的，所以他也不必对一件事表达什么喜恶，这也是他能一直保持空前的理智和冷静的原因。

而他一直能赢的理由，或许也正是为此。因为不论是疆场还是朝野，任何一个瞬息万变的战场，都需要足够的冷静和自制，这样才不会下错棋，走错路，致一失足成千古恨。

——原来如此……

斗廉感觉到释然了。他也在此刻突然间回忆起紫辰待他的种种，紫辰其实也是对他发过怒的，但顶多也就是怫然而去的程度。或许对紫辰来说，接纳某个人越多，他那坚固冰冷的心防也就打开得越大，那冷静自制的面具也就溃散得越快吧。

如果说紫辰接纳他斗廉就好像将那扇仿佛沉于万渊之底的黑暗的大门开了一条小缝的话，他对紫鸢，或许已经打开到能让她细巧的身子走得进去的地步了。

就在他自己也许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做了从未对旁人做过的事。他为她渡命，带她回来，或许都不完全是为了什么大局或是机谋，而只是潜意识下的“不想分开”……

——不想分开？！

斗廉的心头骤然掠过一阵寒意。

是宫中那个职位！

确实紫辰说过，只要有了宫中那个女官的职位，就能向皇帝求一个方城自由人的身份！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么？

斗廉不由闭了闭眼。

确实，如果紫鸢只是个贱民，她会以飞快的速度长大、衰老、死掉。就像一个普通的宠物那样，注定是无法长久陪伴主人的。所以……原来如此。

难怪他说，这也不全是坏事。

紫辰曾很多次跟他说过，既然不能改变别人的决定，那就顺势而为，从对方要做的事里夺取你想要的。因为任何利益都不可能是单向，只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拿到你的那一份——这么说，要给紫鸢更长久的寿命，要她更长久的陪伴，这就是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