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下，这身古怪的宝衣沉黑如墨，好像把四周的光线都吞噬了一样，黑洞洞的，看得我一阵失神。用手去摸，只感觉非常有质感，仔细一研究，发现整件衣服像是用坚韧的大块鳞片串成的一样，但又十分贴身。我突然间想起三国演义诸葛亮打南蛮，七擒孟获那段，就有一种藤甲兵，身上是特殊处理过的藤叶串成的盔甲，刀枪不入，但是怕火，因为叶片都浸过油。

老唐看了一会儿，突然拿起探龙刀在宝衣上划了一下，我吓了一跳，再一看，那片“鱼鳞”上连道印子都没有。

我和林胖子愣了一下，老唐却好像一点都不惊奇，拿起蜡烛就朝着宝衣送了过去。我都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林胖子就急忙把他给拦了下来，说老唐你和这道人有什么深仇大恨，连身衣服都不给人留下。

老唐就瞥了他一眼，说你别假正经，这种东西，你会留下来给他？

林胖子讪讪笑笑，说：“资源共享，资源共享嘛！大家都是同行，这位前辈留着衣服也没用，我看还是造福后人比较靠谱。”

老唐和我失笑。我打趣说：“人家仙风道骨，穿起来当然锦上添花，你这身材还想穿，我看够戗，别把宝衣给撑破了。”

林胖子气得想骂人，老唐就把他拦住说：“小傀说的没错，这衣服从里面很容易毁坏。”

我们惊诧地看向他，他笑着说：“我认出来了。这东西余闲散记里面有详细的记载，连图都画的清清楚楚。这宝衣叫‘黑麟甲衣’，原来是河南淘沙官的制式服装之一，不过非常隐秘，知道的人很少。后来朝局动荡，淘沙官失去庇护，和摸金发丘一样，不得不流落到民间，很多人罢手不干，剩下来的一帮子人也没怎么敢再收弟子，都是偷偷地下地淘沙，最后到了晚年，也都金盆洗手。这门手艺，已经失传了。不知道这搬山道人怎么弄到了一套。好在余闲观主手段也厉害，在一个南朝王侯墓里面遇到了淘沙官的尸体，也就写进了散记里面。这些老手艺人，确实都是神通广大。”

我看老唐很神往的样子，心里也挺有感触，流沙弩箭，毒水粽子，死在这些机关手段之下的盗墓人不知凡几，到了今天，倒斗工具已经进步了这么多，仍然是凶险万分，真不知道连个手电筒都没有的古时候，那些翻山客、摸进贼，是如何与阴险的墓主人斗智斗力的。难怪倒斗的高手，老说法里就叫地仙，他们的身上，的确有太多神奇之处，谱写了太多我们这些人无法企及的传奇。

老唐回过神来，让蜡烛靠近宝衣，火苗舔过，宝衣鳞片一点变化都没有。林胖子就想去摸，被老唐一把拉住。他说：“这衣服虽然防火，但防在外面，人穿着，身上感觉不到温度，真要用手在外面摸，肯定得烫的起泡。”

三人捡到了宝，一时间忙得不亦乐乎。盗墓贼骨子里面，都有一句话，叫“贼去不走空”，看见眼馋的东西，哪有不动的道理。老唐带头，我们一起给搬山道人的尸骨鞠躬行礼，然后掉过头来就开始分赃。

我毕竟是第一次下斗，身手不怎么行，年纪又最小，老唐护着我，就连林胖子也不好意思和我抢。那身黑麟甲衣，老唐说自己用不着，林胖子是根本就穿不下，也就便宜了我。藏刀我拿不动，于是雪藏短剑也归了我，讲起来回去要充公，但只要我缠上一阵子，相信四爷爷也总会留一样给我。至于彩莲冠，我就不好意思碰了，老唐调过脸去，林胖子大喜过望，就往包里一塞。我看他乐得快冒泡了，真不知道他兴奋个什么劲儿，这东西，四爷爷铁定要收回去当传家之宝，或者干脆带进棺材里，他老不咽气，就连我也别想弄过来糟践。林胖子估计还没焐热呢，就得上缴了，到时候还不得像割肉一样的心疼。

“闭嘴！”老唐突然低喝了一声，我们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赶紧收声。老唐蹑手蹑脚地吹了灯，拍拍我们，示意把刀都拿起来。

我顿时紧张起来，拿了短剑，自己给自己打气，心说快成精的大蟒都被我砍死了，你就是粽子，看到这把剑，也得掂量掂量。

四周一静下来，果然有细碎的声音从甬道传出，因为甬道狭长，所以声音非常的飘忽，感觉像磨牙的声音，又像砂布挫铁条的声音，反正听着很不舒服，我换了只手，把右手手心的汗在裤子上抹了一把，才重新抓好刀。真他娘的见鬼，这两天算是把一星期的汗都给流完了。

老唐按了我一把，叫我呆着别动，又拍了拍林胖子，然后我就听到轻微的移动声，知道这两人是去打埋伏了。

周围黑灯瞎火，只有极其诡异的声音缭绕，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现在是孤身一人，一下子心里就有点慌，但也不敢动，心里祈祷老唐他们别弄错方向，不然让粽子抄到后面来，我肯定遭殃。

好在老天爷没玩我，不一会儿我就听到打斗声响起，然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叫饶起来：“唉唉唉，我操，停手停手，他妈的，你们是人是鬼！”

那边就响起一阵乱糟糟的摸索声，足足过了两三分钟，一个火折子才亮起来。

我这时候就已经不怎么紧张，咬人的狗不会叫，乱叫的狗不咬人，能骂出声来，那起码不是粽子了。我拿着短剑朝那边一看，那个走路不点灯的王八羔子正在擦眼镜呢。

林胖子过来点了蜡烛，就气势汹汹地撵了过去，还想动手。这也不怪，前面昆伯也说了，在地底下装神弄鬼，绝对是打死活该，你他妈有火折子还不用，在黑漆抹乌的甬道里想吓谁啊，吓粽子啊？他居然一个人，也敢就这样摸黑走路，不是神经大条，就是脑袋里少零件的人物，我第一次下地，还真是长了见识。

那边林胖子就骂开了：“你他妈谁啊，有病啊，有火不用，老子差点被你吓死，也不怕撞到棺材板子。”

那王八蛋重新把眼镜戴上，抬起头来，我一看，乖乖，长得挺深沉，一对酒瓶底有点厚度。他眯了眯眼睛，像是有点怕光，不过嘴上毫不示弱，就回到：“你他妈谁啊，老子节约资源碍着你啦？妈的，我就剩一个火折子了。哎，你们蜡烛挺多，多少钱一个？大家都是同行，行个方便？”

林胖子被他搞得张口结舌，旁边老唐就冷冷地看了看他，说你是哪家的同行，南边这一片，没几个同行是生面孔。

那人就哎哟一声，说：“口气挺大，你们是哪路神仙，查户口查到这边来。唉，双拳难敌六手，就老实告诉你们，爷我是个体户，一向单枪匹马摸明器，东南西北都去过，居无定所，自由自在，门里面从上到下只有一口人，你想查也查不到。不过看三位气宇轩昂，想必是地头蛇，我叫钱一羹，还要指望几位行个方便，不知道怎么称呼。”

老唐看了他一会儿，就报了三个名字。这人听了也没什么反应，就笑笑，掏出几根烟来发给我们。老唐这几天烟抽的挺凶，也就没客气。林胖子接了烟，就看他一眼，笑着说你他娘准备的挺齐全，再多几样，可以到地底下开百货店了。

这个钱一羹就推推眼镜，说：“就是蜡烛跟火折子用的快了一点，下次得多带几根下来，其他的，我这里倒还真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