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胖子一开始没听懂他的意思，想了一会儿，突然有些明白过来。刚到这里扎营的时候，我曾经问坤伯这里是不是地藏口，当时坤伯以紫楠王镇守地藏口的理由，断定这处宝穴并不是地藏口。可是后来，随着我们的深入活动，不知不觉当中，地藏口已经成为我们对所在地的代称了。

但是这个转变，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老唐像是读出了我的心思，道：“我刚才回想了一下，让我们产生‘这里就是地藏口’的念头，罪魁祸首还是赵金开。他在交谈之中，很巧妙地引诱我们重复引用这个风水术语，加上进入林子以后，地气变得更加郁结，形势变得更加闭塞，我们不知不觉中接受了这一说法。现在想来，这个赵金开还是有问题，他知道的远比我们了解的多。”

我听得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讲的是黑金刚，这些天都没怎么听人叫过他本名，这时候听了险些忘记。我在脑子里仔细理了理头绪，发现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只是不知道黑金刚现在何处，不过从情形来看，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林胖子骂道：“老子早看那猩猩不是好东西，一天到晚闷着气，臭东西全在肚子里积着呢。”

老唐斜他一眼，说：“多下及时雨，少放马后炮。这个姓赵的，镖旗也算是折了，人死百事消，你就是把他骂得起了尸，对我们也有害无益。我现在在想，他这样做有什么用意。是不是想让我们在思维上，更容易把地藏菩萨和这妖冢主人联系起来。这六只佛手，都刻着‘无能胜明王’，我想它应该是指无能胜金刚明王，也就是地藏王菩萨的忿化身，按十大明王石刻的法相来看，正好是三面六臂，与这石掌数量相符。我看这墓主人形式诡异，敬拜诸天明王，应该是把怒佛当作最高偶像去侍奉，讲究的恐怕是杀生灭世，重创净土的那套。”

我也转过弯来，跟着说：“古往今来，邪教数不胜数，全都是劳苦大众翻身无望，寻找精神寄托的表现。尤其到了乱世，揭竿而起的时候总要有个名头，明王的寓意，正好符合当时的时代潮流，邪教尊奉他们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不过这么一个宗派，怎么没在正史上留下只言片语？”

老唐像是累得厉害，一屁股坐在筷子尸旁边，拿蜡烛点了根烟，幽幽地说：“正史这种东西，很多都不能当真，应付考试的时候用用就行了，倒斗要是拿它做参考，倒不了三趟，世界观就要颠覆了。千古出了个司马迁，可惜生的太迟，死的太早，很多东西尚且要道听途说，其余的史官，有风骨的恐怕写不了几个字就得被砍了，大多数还是选择明哲保身，顺着皇帝的意思美化历史，很多这些邪教和叛乱，都不被记载在内。因为在当时来看，国之将乱，必降妖邪，许多邪教里面的名堂，到了今天尚且无法解释，更不要说那时候的愚民百姓了。这些挑战唯物主义的事情要是写进去，民心不稳，皇帝的位子也就坐不住了。”

虽然一直知道老唐的学问见识很惊人，但这时候听他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一下。其实我也知道，正史这种东西对倒斗的指导意义不大，不过总感觉老唐语气中透着一丝悲凉和无奈，也许在他数十年的经历当中，曾经因此受到过什么惨痛的教训吧。

林胖子抬头看了看石冢中间的洞口，说：“老唐，那光头下来以后，法螺冢立马就合上了，怎么我们下来这好半天，头顶也不见动静？”

我看老唐累得慌，精神也有点不集中，就替他回答道：“这里应该有什么机关，我们没有触发某个机括，所以上面没反应。不过我们怎么也不留根绳子，转完冥殿以后，咱们怎么上去啊？”

林胖子骂了一声，说：“这里不是死墓，还有守陵人在，我们就是造个电梯，待会儿人家也能给我们拆了。不放倒僧兵，我们就别想出去了。”

我一想也是，不由得暗骂了自己一声。

老唐毕竟年纪不小，这一夜过来消耗又最大，一时半会儿恐怕还恢复不过来。这凶陵深浅莫测，我们也不急于一时，索性也坐了下来，有一句没一句地瞎扯。

昨天初见法螺冢的时候，老唐曾说他和四爷爷调查过这个佛教流派。我跟林胖子都很好奇，就问了几句。没想到老唐似乎对那次事情有些忌讳的样子，不肯多说，只告诉我们，这次的事情跟西藏那边的关系不大，可能只是墓主人见过法螺冢，干脆就借鉴了过来。反正历史上对明王有好感的邪教肯定不止一个，互相山寨一下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正派当中对明王最为推崇的，莫过于藏传佛教。密宗当中的八大明王，有无量威能，是他们的护教法王，所以西藏出现这么一个尊奉明王的教派，也并不是一件多奇怪的事情。也许当年这里的墓主人云游到了西藏，看见了邪异血腥的法螺冢，突然生出吾道不孤的感觉，所以老实不客气地仿照过来当了井盖子，还成功地耍了我们一把。要不是那光头太背，恰巧被我们看见驱蛇入洞的过程，也许我们只有动用地质勘探仪器，才能发现石冢的蹊跷。这是天意还是巧合呢？谁也说不清，不过我看，这也许就像林胖子说的一样，躺在墓里的那位主生前作孽太多，死后要遭报应，正该被我们这些仁人志士抄个底朝天，把那些阴晦邪恶的东西拉到太阳底下好好晒晒，看它们现不现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