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形太惊悚了，一时间我愣得连嘴都合不上。黑金刚也就算了，说不定看风头不对，自己跑路，倒也说得过去，可是昆伯呢，以他和四爷爷的关系，难道也会扔下我不管不顾？

再想到老唐的那声怒喝，事情就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我把所有的一切揉在一起，死活也编不出一个连续的故事，这他娘的到底什么情况？！

我用力抹了一把脸，想让自己清醒一些，突然发现自己的脸上似乎有一些粉末。四周光线条件极其恶劣，我只能大概看出这粉末偏向淡色，摸在手里冰凉一片，小心地闻了闻，一股清凉的气味直冲而上，从鼻子一直顺到天灵盖，十分醒脑。我撑在地上一模，发现四周全是这种粉末，好在无毒，否则十条命也不够用，只是心中愈发奇怪，这东西又是那位仁兄干的好事呢？

四周妖风阵阵，死寂无比，我再也忍受不住，终于慢慢地爬起身来，从枕在下面的挎包里好容易摸出了一只手电筒，便急匆匆去查看林胖子和大华的情况。

没想到刚走进两步，大华突然一个翻身，一只手胡乱挥动了几下，嘴里嘟囔了一句我听不懂的方言，便又沉寂下去。另一边，林胖子声音一抽，唱戏一般地发出个怪声儿，紧接着，沉闷如雷的鼾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我操，这二位居然睡着了？！我的心情一时间十分复杂和纠结，愤怒、高兴、疑惑、惊惶，我想那一刻我的表情一定非常扭曲。

但转念一想，似乎又不对，林胖子大华都不是我这样的草头青，不可能在守夜的时候睡得跟死猪一样，不然这么多年下来，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凑上前去一看，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使劲儿推了两把，还是没什么反应，睡得要多死有多死。跑到大华那里，结果也是一样，简直跟吃了几碗蒙汗药一样，那是口水直流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啊。

我猛地站起身来，我日，难道是黑金刚趁我们不备，在兔子肉上做了手脚？也不对啊，怎么偏偏是守夜的林胖子和大华中了招呢，起码我是没什么事情啊。

我不敢随意走动，俗话说得好，逢林莫入，逢巷莫追，这时候妖云蔽月，黑风阵阵，不要说是那片林子，就叫我多走几步，都感觉腿肚子抽筋，偏偏身边两人都失去了行动能力，一股惊悸的无助感袭上心头。这时候，恐怕来一只觅食的野兽，都够我喝一壶的。

死一般的寂静当中，我坐立不安，茫然无措，拿着短刀的手抖个不停，神经绷得几乎要断掉。感觉上过了很久很久，也许只过了半个小时，远处突然响起了一深一浅的脚步声。

我不可抑止地跳了起来，在这种令人发疯的环境之中，能听到一个活人的脚步声，简直令我振奋到欣喜若狂的地步。但好在我的头脑很快反应过来，一下子俯下身子，贴在石头后面，静观其变。

我当然没有蠢到一直开着手电筒的程度。此时天上浓云已经渐渐稀薄，软绵绵的月光洒下来，勉强可以看见两三米外的光景。我仔细地辨认了一下，终于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眼前的情形并不令人乐观，甚至可以说糟到令人吃惊的地步——黑金刚不见身影，坤伯努力扶着老唐，两人的表情活像亲娘改嫁，尤其是老唐，嘴角已经挂红，脸上已经没了血色。以他的身手，还弄成这样，实在是一件费解而可怕的事情。不过此时见到两位老家伙，总有一种找到主心骨的安全感，即使碰到了棘手的事情，起码我不是一个人面对，这样想想，心里总算好受一些。

老唐和坤伯看见我的时候，眼里明显有些诧异。不过他们也没来得及说什么，就俯下身子去察看林胖子和大华。这二位的手法明显比我这个初学者要专业的多，又是翻眼皮，又是搭脉，还把七窍和脖颈都检查了一遍，最后才松了一口气，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点粉末来，凑在二人鼻子底下，又从一个小盒子里掏了点油状物，直接搽在两人太阳穴上。

后面的工作已经是坤伯一人接手，老唐面色灰白，嘴唇已经有点儿哆嗦了，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只是喘气，两眼直勾勾盯着林子，好像那片深沉的黑暗之中藏了无数的山童野鬼一般，反正精神状态看上去不大对头，看上去有点悬。

林胖子和大华一会儿功夫就醒了过来，还是有点儿迷糊，但起码有了神智。两人站起身来摇了摇头，等到游离天外的三魂七魄都归了窍，这才脸色一变，头上冷汗冒了出来。

坤伯冷笑道：“平日里就你们俩最能闹腾，讲起话来那是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今天两位好汉怎么落得这般田地？一世英名付诸东流，真叫我们扼腕叹息啊。要不是老唐和我反应快，估计这时候，你们两头死猪就真送肉联厂去了，到时候，你们就去找阎罗王耍嘴皮子去吧。”

林胖子和大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但也没发怒，守夜的事情，和在盗洞口放哨一样，都是把自己脑袋和同伴性命都绑在裤腰带上的差事，一个大意，就可能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到时候，恐怕连个回去报信的人都没有。这次要是老唐昆伯手慢一步，我们可能就真要青山埋忠骨，留在九华陪地藏王坐死禅了。

一时间两人都像是霜打过的茄子，呆呆地站着，也不说话了，手都不知道朝哪儿去摆。老唐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看了他们一眼，喘着气说：“老坤你也别骂他们了，这次来的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咳咳，要不是我和老坤都有攥着醒神药睡觉的习惯，我们这次就真得给人卖了。这种迷香，大概是从几种少见的花里面提炼出来的，几乎是液态的强效安眠药，别说人了，牛都扛不住。”

说到这里，他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继续道：“关键是来的那个人，身手好的出奇，我和老坤装着自己已经中招，想诈诈他，没想到两人偷袭，居然还是给他跑了！真他娘活见鬼了！”

老唐没有多解释，但我们还是悚然动容。他的身手，几乎是我们这些后辈没有办法媲美的强悍。而且坤伯也不是易与之辈，我估计，至少三个我才能算上他的一盘菜，可能还属于不够看的那种。两人使阴招偷袭，居然还成了竹篮打水，而对方只有一人。

而且，从老唐和坤伯的情形来看，恐怕不是偷袭失手的问题，很有可能到了后面是缠斗的拉锯场面，但明显，我们这边的两位吃了亏，现在是缓过气来了，就刚到那会儿，老唐的情形好像到了弥留之际似的，应该是受了内伤了。

坤伯咳了一声，说：“偷袭的人应该和黑猩猩没什么关系，刚才打斗的时候，黑猩猩也赶了过来，被一刀砍伤了肩膀，流了不少血。我和老唐正要夹击的时候，那个不明人士一脚踹在黑猩猩身上，借力后翻，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黑猩猩被蹬出老远，等我们回过神来，却已经找不到了。”

我愣愣地点点头，林子里环境复杂，树影参差，加上刚才那会儿天相晦暗，想凭着两把手电在树林里寻人，实在是极其困难的任务。这时候，老唐突然问道：“小傀，你身上是什么东西？？”

我赶紧走到他跟前。他取了点粉末放在手里捻了捻，又小心地嗅了嗅，突然露出惊疑的神情，对着坤伯说：“奇怪，这是醒神的药啊，看上去还是比我们手上的更高级一点的货色，怎么给他弄了个满头满脸，连身上都是厚厚一层？”

坤伯也是一脸不解，沉吟着说：“这种药粉，是专门配制出来的，十分名贵。不知道是哪个财大气粗的主儿扔了一包在小傀身上，他娘的，这没见过这样糟蹋东西的。不过既然救了小傀，就应该是友非敌，那又为什么不肯现身，就把林胖子大华晾在这儿呢？”

我们都是一溜齐地摇头，今夜的事情，处处透着古怪，不要说我了，就连林胖子他们都没有经验。坤伯也不指望我们能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问过以后直接就走到我旁边，饶有兴致地研究起来。老唐默不作声，递了一把藏刀给我，转身闭目养神去了。

“唔，这应该是整包的药粉从上到下地洒下来。。。。。难道是天上神仙打喷嚏，鼻涕星子就正巧落到你头上来？小傀，你真他娘的撞上仙缘啦！”昆伯这老不正经的正调笑着呢，那边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声音非常细碎，很是古怪，在寂静的山夜里十分刺耳，所有人都怔了一下，朝四周张望起来。林子里巨树林立，对声音有很强的阻挡和反射作用，我们也听不清声音究竟从哪个方向来，反正估计是来者不善，我们都翻身起来，最好准备。

两分钟以后，奇怪的声音越来越大，我们都有一种不妙的感觉。我们所在的巨石块儿背靠着一处断壁，四周除了一条泥泞小路之外，就是眼前这一片林子了。这时候怪声传来，难以捉摸，竟有一种四面楚歌的感觉，我们待在这里，成了瓮中之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