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斜眼一瞥，其余所有人似乎都若无其事，该抽烟的抽烟，该打屁的打屁，好像六个人当中最不自然的就是我。我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心想自己他娘的又不是敌特，心虚个什么劲儿啊。再去瞅那黑金刚，越瞅越觉得像谍战剧里的幕后黑手，不过他也真是气定神闲，要在国共对峙的时候，铁定是打入我军内部的高层人员。

一直沉默的老唐突然咳了一声，轻声说：“大华，胖子，清理一下，插炷香，老何头算是你们的前辈，行个礼也不吃亏。小傀，你跟在后边看看，学点东西，入行以后，规矩手段总要弄清楚才好做事。”

老唐不显山不露水，平时话也不说半句，但是资历本事身份都放在那里，哪怕是大华林胖子这种以二百五自诩的叛逆人物，心里也十分的尊敬和佩服。两人干脆地应了一声，奔回帐篷那里去取东西去了。我愣了一下，也点了点头，刚才被林胖子一拍肩，头皮有些发紧，这时候日头渐升，空气对流，吹起了凉爽清新的谷风，令我精神为之一震，很快清醒过来。

看样子老唐是想留我下来，锻炼我的眼力。虽然我知道这位叔伯对我胸前的阴阳扣意见颇大，但那也无可厚非，我知道自己就是个走后门的角色，如果占着茅坑不拉屎，不要别人说，我自己也过意不去。再者说，老唐是正儿八经的阴阳老线客，他说什么我做什么，这一点四爷爷也交代过，没什么好说的。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又拿余光看了看黑金刚，发现他还是一副扮猪吃老虎的憨厚相，东张西望的，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我们的动作，不由得暗骂了几句，不再理他，将目光集中在了蛇尸之上。

一般来说，毒物的尸骨都能比较完整地保存下来，因为林间的鸟兽没有心理问题，不会有想不开服毒的现象存在。而且毒性烈到了一定地步，就连微生物的分解作用都会减缓，据说非洲有些宗教就用五毒汁液浸泡祭祀的尸体，以达到遗体不腐的效果。从老何头尸体被发现，到我们一路颠过来，一共大约过了一个多月，此时看看，蛇尸除了苗条了一些以外，似乎也没有变得面目全非，要是换成人身放在墓里，还真要怀疑碰上了粽子。

但见弯折的三角形蛇头上，一对狭长的眸子紧紧地眯着，透出无边的怨毒和阴寒，吐出的半截青色信子耷拉在地上，仿佛圆规的中心一样，划过一个半径约一米的圆形区域。这片死域之内寸草不生，连泥土也发黄发干，看得我是不寒而栗——这玩意儿活着的时候，该嚣张成什么样儿啊，在整个儿九华境内，恐怕只有祖宗手札中的那种银色小地龙才能令它臣服吧。

看着看着，我终于觉出些不对来，可是每当快抓住脑海中那根线的时候，思绪又不可抑制地飘散了开去，反复几次下来，心中十分难受。那古怪的蛇尸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像是在嘲笑我的无能，看得我更是闷火中烧。

“唐大，不好了！”林胖子沉着声音从远处吼了一声，把我们都吓了一跳。老唐和昆伯反应最快，声音未落，眨眼功夫已经窜出七八米远，几乎看不出是四五十岁的小老头，黑金刚脸色也沉了下来，撒开脚丫追了上去。

谷中僻静无人，大可以放声大叫，林胖子憋着嗓子传讯，看来是真出了大变故。我回头望了蛇尸一眼，身上无缘无故出了一身白毛汗，赶紧朝着帐篷奔去。

刚到驻扎地点，就看见其余五人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呆呆地围成一个半圆形。透过他们往里面一看，我也呆住了，我们的帐篷没了！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占地十几平米的帐篷啊，他娘的变成蝴蝶飞走啦？我了个日，我们的车子还停在九华山外边儿，很多装备和食物都留在帐篷里。帐篷一消失，等于是断了我们的后路，要么拼死探陵，要么滚蛋回家！

老唐的脸色极其难看，他仔细地勘探了一下现场的痕迹，冷冷地说：“我们用的军用帐篷，不算是什么高档货，其实是军民通用的那种，抗洪抢险考察勘探都可以用，但是整体都是钢架结构，就是大型猛兽也不能轻易拱走。而且拆收起来需要熟练的技巧，否则短时间之内连顶都掀不掉。”

黑金刚很识趣，慢条斯理地地接了一句：“这里没有大力刮擦的痕迹，说明不是畜生干的。我们一来一回，也只有半个多小时，不可能是猎人樵夫之类的山民见财起意，一是没有这种技术，二是多此一举。这么说来。。。。。”

“这么说来，是有人盯着我们！”昆伯眼神淡淡，轻声说：“人数应该不多，否则对上我们六个人，深山僻谷的，大可以明刀明枪。看来他们是想不费一兵一卒，来个空城退敌。”

大概是我的错觉，正对着我的昆伯隐秘地瞥了一眼黑金刚，慢悠悠地说：“不愿意去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想留下来的，招子都放亮一点，这次我们的对面，不但有死人粽子，还有心怀鬼胎的活人。嘿嘿，活人弄起鬼来，可比死人更厉害。”

我极度害怕这种气氛，不但压抑，而且人心不稳。我在明敌在暗，黑金刚立场又不明，行迹诡秘，就像绑在身边的一颗定时丨炸丨弹。

沉默了一阵子，林胖子居然变得正经起来，板着脸说：“唐大，我们身上都带着一些下地的家伙，也贴身藏着一些干粮。再说靠山吃山，这里不是沙漠，饿不死人，我们可以弄些肉食再下地。反正我和大华都不准备回去，他娘的棺材板子都没见着就班师回朝，碰到四爷会被活活骂死的。”

林胖子跟大华都是手快的实践派，表明立场以后，立马扎身到一边儿的林子里去收罗食材。老唐与昆伯对视了一眼，然后找了块儿宽大的石台坐了上去，若无其事地冥想起来。四爷爷这帮子老弟兄真他妈各有各的个性，反正我是第一次看见有人一边手转佛珠，一边叼着软中华吞云吐雾的。

昆伯招了招手，把我唤到他的身边坐下，走进了才发现，这位老人家果如四爷爷所说，嘴里嘀嘀咕咕地念着金刚经。我本想提醒他，这里是地藏菩萨的道场，您要念也念几段儿地藏菩萨本愿经噻，可看昆伯满脸虔诚，又觉得不好打搅，只得靠在他旁边的石头上“聆听佛语”，心中是既无奈又无聊。

其实这时候，队伍里的对立气氛已经昭然若揭，虽说我们从来就没有放下对黑金刚的防备之心，但起码还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可是蛇尸的出现却使得气氛再一次僵化，完全变成了我们五个孤立他一个。也亏得黑金刚是城府极深的老江湖，仍然装傻充愣，换了是我，要么发飙要么跑路，绝对难以忍受现在的情形的。

想起蛇尸，我又皱起了眉头，绞尽脑汁地回想起每一丝每一毫的细节，仍然毫无所得，总觉得有些不对，可又说不上来，郁闷得难以言表。看来我和这些老江湖道行差距太大，恐怕只有用血的教训和直面死亡的恐怖，才能弥补新手和老手之间的沟壑。

正胡乱想着，林子里突然传来大华的呼声：“唐大，老昆，快来看啊，这林子里藏着个大治把螺子呀！”

9.夜叉明王法螺冢

我对林胖子和大华的大吼大叫已经习以为常，拍拍屁股起身，跟着老唐他们进了林子。此时未到正午，光线明亮，而且听大华叫声，并不如何惶急，我们四人便不急不忙地走了过去。

大华胖子所在之处并不如何深远，十几个呼吸的时间，我们就已经漫步到了。只见四周全是粗壮的大紫楠，偶见几棵叫不出名字的树种，也是个个叶肥冠茂，一片繁盛景象。谷中到底是另一番天地，时节已经到了深秋，但也不见大片的落叶。我们踩在厚实的土壤上，几乎稍一用力就可以踩出水印来。

朝前一看，一个巨大的海螺型石质物体戳在地上，显得十分碍眼。大华带着手套正仔细地摸索着，林胖子在旁边抽着烟啧啧称奇。

我一看确实没有危险，终于松了口气，问老唐什么叫大治把螺子？

老唐狠狠地吸了口烟，说：“治把是道上的老说法，就是和尚的意思，也是黑话。至于螺子，你不是瞧见了么，这石冢这么个造型，小华又是海边人，联想到海螺上面是很自然的事情。”

我日，敢情是和尚墓的意思，这大华也真是吃饱了撑的，把名头整得花里胡哨的，平白搞得别人心里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