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乐颠乐颠地赶到密码咖啡厅的时候，被里面强大的气场吓了一跳，原来摆布得错落有致的沙发全被挤到了一边儿去，柜台前面放了个大靠椅，四爷爷正在上面抠着脚丫，两边各放了三张软椅，几个小老头安安稳稳地坐在上面闭目养神。我一看，连昆伯都像个公公似的站在旁边，就知道这种级别的会面不会有我的坐位了。
虽说我天生神经比较大条（这点倒有点像四爷爷），但还是被镇的有点发愣，这他妈整的跟天牢里三司会审的大堂似的，就差在后面挂个“公正廉明”的匾儿了，是个人站在我这个角度，都不会有什么愉快的想法。
四爷爷看见我来了，终于放下手上的脏活儿，嘿嘿笑笑，说：“这些外家爷爷，全是亲自跟我出去的翻山客，现在都半死不活，你也不用一个个见礼了。各位，这就是我孙子，大家招子放亮一点，九华山那里如果有人的，到时候不要犯傻充愣，该接应接应，该放声放声，谁他娘抱了后腿，老子把他绑在药师佛塔，刚好陪菩萨聊天解闷。”
坐着的人，显然都是四爷爷的老伙计，所以都没被四爷爷的狠话吓住，反而都用各地方言毫不客气地回敬了过去，场面一时间热烈起来，或者说是混乱起来。四爷爷以一敌六，毫不落下风，颇有孔明舌战群儒的风采；反倒是六位叔伯渐渐不支，英雄气短起来。
我夹在中间，也不知道干什么才好。这七个老把子联系感情，虽然方式独特了一点，但也无可厚非，可是他们互相揭短，谁是妻管严，谁是一杯倒，谁欠了赌债跳过脱衣舞，谁追姑娘被人喷了一脸口水。。。。。。诸如此类，不胜枚举。昆伯憋得白眼直翻，这些小老头比他的资历还深，本事极大，年轻时候跟四爷爷穿过一条裤子，互相欠的命早就计算不清了。如今这些人都混成了老把总，却不忘记以前的事情，还是认四爷爷做老大。交情摆在这边，昆伯就是憋得胰脏爆炸，就不敢笑出声来啊。
我同样辛苦，刚把求助的眼神抛给昆伯，就发现他也是满脸通红，一副便秘模样，于是乎，两个人表情更加扭曲，不知道的还以为发了癫痫呢。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七个老不修的总算消停下来，毕竟年纪大了，一番胡闹之后都喘起气来。昆伯揉了揉抽筋的脸皮，偷偷给我一个眼色。我心领神会，给七个老头沏了茶，最后走到四爷爷旁边，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你把我晾在这儿，自己他娘的开起茶话会来，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我奔了。
四爷爷在我的逼视下，终于有些不好意思，干咳几声，说：“他娘的谁起的头？你们几个扶不上墙的老东西，就不能跟你们说正经事儿。老五，你下次再扯老子和胡老太的事，别怪我翻脸无情。”
六个小老头都知道四爷爷是越说越起劲的货，根本就懒得答话，喝茶的喝茶，抹汗的抹汗，看都不看他一眼。
四爷爷讨了个无趣，果然消停了，拉着我说：“我一把骨头，在江西中了阴寒，事情有些蹊跷，还要调查调查，而且还需要修养一阵子。那个黑猩猩又说老何头的事情不能拖，所以只能教你带人去一趟，老昆和老唐会护着你，就算没什么成果，全身而退还是很容易的。”
我一听这话鼻子都气歪了，在他耳边恨恨道：“老头，你也老大不小了，好好养着吧。看我淘出个海眼货来，让你开开眼界！”
老头子怪笑一声，慢慢点点头，脸上还是令人抓狂的欠揍表情。后来回想起来，其实这老小子是在得意，说到底，我跟他都是一个脾气，最吃激将法这一套。
我回头看看其他老把子，知道四爷爷其实是想让我以后接他的位，把南京陈家做下去，这时候混个脸熟，以后有老叔伯护着，当然就稳当的多。可是一想到当初老爸极力反对我当线客，我就有些纠结起来，且不说死者为大这一虚的套，说句实话，我也觉得我不是总瓢把子的料，要真逼着我接手，鬼知道陈家阴阳线客会不会消弭在二十一世纪。
四爷爷看我有点出神，就咳嗽了一声，说：“老何头的身子，我们已经检查过了。他临死之前把一个小玻璃瓶吞进了肚子里。瓶子里面是从古书上撕下来的一页纸，记载了九华山的一处神仙宝穴，其中的別别翘一说又是好一会儿，等会儿我让老昆把整理过的白话文给你看看。”说到这边，他突然骂了一句，继续道：“小小的一页纸，翻译下来居然成了一篇聊斋志异，要不是我信的过小昆，直接就给扔马桶里冲掉了。”
小昆就是昆伯的儿子，专攻这些文字上的手艺，在盗墓这一行也有些名气，算是后起之秀。昆伯在后面一脸无可奈何，估计是在想，四爷您老人家出了名的不爱看书，我儿子兢兢业业地干活，你他娘坐享其成也就算了，还这么多牢骚怪话。
细想过来，我也觉得奇怪，道上混的长的盗墓人，大多都是有些家学的，能得到一本关于陵墓的古籍，哪怕就是野史轶事，也是如获至宝，细细研读，毕竟这里面有可能有救命的东西。南京地下的黑市拍卖会上，经常有这种没有封皮没有署名的古董书，各方翻山客竞价之高，简直令人瞠目结舌。当然，这种书没有出处，没有责任编辑，很可能是某个略晓阴阳的道士喝醉了酒，当散文小说一样写来陶冶情操的，所以有很大的风险。这就跟捣鼓金玉的商人赌石一样，你情我愿，结果大半要看运气。
四爷爷算是赌得起的那类人，但是极少参加竞价，前面也说了，这位爷不爱看书，不爱写字，打扮周整了像个道貌岸然的老学究，其实是那种拿稀世绝版书当枕头用的人物，骨子里透着点焚琴煮鹤的狠劲儿。线客本来就是收罗古籍，抽丝剥茧的细腻活，也不知道四爷爷是怎么从他师父那里接了扣，还把金陵陈家做的有声有色的。
四爷爷突然叹了口气，说：“老何头也是存了点私心，没对我们坦诚相待。但这也怪不得他，他要寻的物件对于我们这一行来说，实在是太珍贵了。不管是是么样的翻山客，都会忍不住动心。”
我听得一愣，因为四爷爷极少对某件东西直接给出这么高的评价，赶紧问道：“是什么东西？难道是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是秦始皇所镌，取材和氏璧，历来被认为是国家重器，皇权象征，李斯亲自刻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算是刻到了后代皇帝的心里去了。哪知道玉玺辗转到了后唐废帝李从珂的手里，他老人家不学好，偏偏学那商纣王，抱着传国玺登楼自焚。但是所有的盗墓人都认为，这件至宝应该是被带出了宫去，流落到后世的王贵手里了，说不定就躺在地下成了陪葬品，所以，这件东西可以说是一件天品，多少人梦寐以求，就盼着能见上一眼。
哪知道四爷爷摆摆手说：“这东西俗的很，老把子都看不上眼，正史上有的东西，再怎么也不过是人间的手段。不要说传国玉玺，就算是整块的和氏璧又怎么样？摆在真正的神器仙器面前，那是马尾巴吊豆腐——提都提不起来，李从珂之前多少皇帝拿到过传国玺，有哪个既寿永昌的？老何头是正统的发丘将军，不缺钱，要是真为了虚无缥缈的王气丢了自己的命，那真是丢了份儿了。嘿嘿，他找的，也是一方印，你猜猜是什么印？”
我突然灵光一闪，像是被电击了一样，失声叫道：“是最老的那块天官印！”
在场的所有人都诡异地笑起来。四爷爷笑的最开心，说：“你小子见识不怎么样，人也懒，但还算有点灵气。老何头就是从一本书上找到了元始天官印。当年曹操自己翻坟，从一个无名陵里淘出来这方印，据说有‘妖魔辟易’的神效。后来他身份高了，不方便亲自做事，就把印传给了发丘祖师爷，从此以后，这位老将军果然攻无不克，只是到了年老之时神秘失踪，元始天官印也随之消失。这种神物，就算是我们，也想着能带进自己的棺材里，何况发丘中郎将的传人。本来我也想亲自动身，但是我要是再长途奔波，估计还没看到印，我就真去见祖师爷了。老何头也算是倒霉，千防万防，被一只赤血竹叶青取了性命，还没摸到门板就死了，不过他临死的时候掰断了蛇脖子，嘿嘿，发丘中郎将手上功夫确实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