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老白的牙就隐隐地咬出血来,顺着嘴角溅出丝丝血迹:“先前……我知道找路出去几乎不可能了,这畜生是我……念了招魂咒,故意招来的,就为了让它给咱们领条路,现在我扣住命门,它一时出不来,你们……抓紧走,再晚了就同归于尽了!走啊——!”
原来老白心里已经知道我们走下去也是找不到出路的,最终只能落个力竭而亡,索性牺牲自己,念咒招魂,让白衣女鬼附在自己身上,并与她精神合一,她知道出路,老白也就知道了出路……只是现在,他估计是实在撑不到走出去了,看他强撑着的那满身大汗,就已经知道他的精神力量再无跟对方抵抗的可能,只好停下,拿出最后的一点力量缠住它,好让我们脱身!
想到这,我的心一下子缩成一团,在这个生死关头,这个削瘦干巴的湘西汉子,是在拿自己的命换我们的命啊,我眼眶湿润,哑着声音对他说,老白……我们一起走!
老白看我固执,那绝望的声音就又更为响亮急促,几乎是怒吼着对我喊:“走啊!一个人也是死,三条命搭给它……岂不便宜了这畜生!快走啊——!”
我眼见老白身后那股白气忽地激增数倍,那白衣四下飞展飘零似乎与周围的白色晨雾都融为一体,千丝万缕的长发像在水中一样飘飞起来,那一双本来搭在老白肩膀上的鬼手已经掐住了老白的脖子,我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和心头的恐惧,知道自己实在是无力扭转乾坤了,于是转身拖起眼镜男就往外走,刚走了几步,脚腕子就被一根树藤缠住,那树藤好象活了一样,一下把我拽倒就往回拖……
只听得身后一声尖利的笑,老白那个掐住命门的手已经逐渐松开,本来黝黑的脸色逐渐转白,越来越白白到毫无血色,他正咬着牙笑,笑声响彻山林……
我惊慌地往回滑了几米,忽然领口被一双手抓住,眼镜男像拔河一样拖住了我,我连忙伸手去解那缠在脚上的藤条,却怎么样也拽不动那铁锁一样的树藤,耳边听到那厉鬼嘻嘻哈哈的鬼笑声,不禁毛骨悚然,抬头去看那家伙已经离我仅一步之遥,正要伸手来抓我,忽然动作又像被什么东西卡住……
那一瞬间,我看见老白脸上最后一丝微笑,显得那么坦然,那么轻松,他憋足了一口气,大喝一声,将伸过来的双手撑在我身边的地上,用力朝反方向将自己的身体推出去,刚踉跄了两步站住,就集中力量将双手食指咬在口中,一甩头撕破皮肉,然后双手合在一处,迅速变换着手势,同时就听得那雷鸣洪钟一般的咒语劈顶而下,我不知道一个常人是怎么发出那种巨大共鸣的声音,就好象这四周的山谷都成了扩放的音箱,余音环绕直震得四方树木战抖,土石乱蹦:“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是道教的密宗九字真言!”我以前在一部电影里见过这阵势,多少略知一二,却不知原来有如此威力!看那老白的胸口瞬间一片通红,继而连小臂,裤管下露出的小腿,都仿佛在剧烈地燃烧一样现出了金色的光芒,记得以前听朋友说道教捉鬼时需舍得祸及自身,燃烧精神与生命,现在亲眼得见,不由得心生一种强大的敬畏,看都看傻了……
那老白并没有停止,口中咒语喃喃念道:“开通天庭,使人长生。三魂七魄,回神返婴。灭鬼除魔,来至千灵。上升太上,与日合并。三魂居左,七魄守右。静听神命,亦察不祥……邪魔与我归华阴,身命与尔尽通魂,不教魔障留人世,速速与我见太尊。急急如律令!”
我被眼前的一切震慑住,还没回过神来,那夺目的光芒已经刺得自己睁不开眼睛,脚上的树藤也一下崩开,恍惚中就感觉眼镜一双手玩了命地把我从那团光雾中拖出来,我们两个狼狈逃窜,踉跄着冲出树林……
第二十八章眼镜之死
我和眼镜男仓皇跌出黑树林,双双摔了个嘴啃泥,便再也爬不起来了,连用手撑着身体翻个身的力量都没有了,外面是凌晨五六点钟,夏日的早晨山上的天也亮得很早,眼前白花花地晃眼,我们脸贴着湿硬的地面,大口咳嗽喘息着,仿佛要吐尽肺里吸进的无数毒气,那树林从潮冷阴寒,实在不像这外面的清新空气。
刚歇了口气,喘过两口活气儿,那身后树林中金色的光芒就逐渐暗弱下去,就听到一阵刺耳的笑声由远至近地飘来,我挣扎着爬起来,伸出手去搀住眼镜就往外拖,山路前面不到10米就是一个急转弯,我们正处在背阴的山西面,山的那面已经有浅浅的一道阳光洒在路面上,我本能地拖着眼镜朝那道阳光挪过去……
眼镜男已经是半死之躯,哪还有力气挣扎,他现在所剩的惟一动作只能是拼命地扒拉着我揪住他领子的手,嘴里有气无力地叨咕着:“别……别管我了,你先跑……跑吧……”
已经到了这一步,我哪肯舍下他?我腾不出手来,用右肩膀蹭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咬紧牙关拼死拖着眼镜朝那阳光照射得到的地方挪动,抬头看那树林中一道浓重的白雾像条巨大的蛇一样窜出来,回头就朝我们奔过来!
我心中揪紧,使出最后的力气朝后一顿,脚下站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刚好坐进那道阳光里,却再也无力拖动脚下的眼镜,我眼睁睁看着那道白雾飞快飘到,化成一道细长的烟线,沿着眼镜男的鼻孔耳孔等七窍,眨眼就钻了进去……
我被吓得手脚并用朝后退了几步,也不敢向前,只能眼睁睁看着眼镜大张口目,惊恐悲哀地看着我,那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隔了十几秒钟,眼镜男那双惊恐的眼忽然转为笑意,他微笑着站起来,拍打拍打身上的泥水,冲我微微妩媚一笑,忽然那笑又化成无比狰狞的笑,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还没等我转过神来,眼镜微笑着轻轻取下鼻梁上的眼镜,露出清秀的脸,然后突然伸出两只食指,深深地从内眼窝抠进去……
我“啊”地一声惊叫,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眼镜双手用力,将眼球生生从自己的眼眶里抠了出来!那原本是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血糊糊的洞,他又再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天呐!那该是一种怎样得意的笑?一个人,挖了自己的眼睛,面上已经不能再有笑脸的表情,只是张大了嘴,伸长了舌头,哈哈哈哈地笑着,你感觉不到他在看你,面前只有一张扭曲的脸和鲜血汩汩而出的两个黑窟窿朝我一步一步走过来……
“你别过来!眼镜儿!眼镜儿!”我惊恐地大叫起来!
它根本听不到我在说什么,一边拖动着步子,一边竟然将手心里的两颗眼珠向我砸过来,我一阵恶心,连忙拍打掉那砸在身上的肉球,神经反射地想向后躲避,却实在是虚弱得再没有一点可以移动的力量,手臂酸软得好象面条,眼镜男的双手刚伸过来,接触到阳光的部分就“滋”一声冒出黑烟来,那手背上的皮肤像被扔在火苗上的塑料袋一样蜷缩起来,瞬间乌黑萎缩下去……
他被阳光烫了一下,手一下缩回去,狂噪地在原地转了几圈,又对我狂嚎了几声,好象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于是双手又伸到胸前,像我们平时解衬衣的扣子一样,把十指深深插入眼镜男的胸膛,然后向两边一扯,那眼镜男的胸膛就像两扇门一样打开了……那胸中的一片血红的内脏,还隐隐地看到肺叶的后面一颗活蹦乱跳的人心,与此同时,一股白气从他身体四肢向心脏位置凝聚,然后“刷”一下,飞出胸口,飞向那树林,转眼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