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地上不少甚是深刻的马蹄痕迹,多是一双后蹄并列,蹄印后端圆盘位置深陷地面,而后四散他处。
照马迹推断,应是曾受惊人立而起,继而四处逃窜,从马迹边的大片压痕和手掌印来看,马匹受惊之时,被摔下马背的人为数不少,这也解释了那些马贼尸身上的外伤所来的因由。
青鸾见得现场留下的蛛丝马迹,心头约为明朗,转头对师爷问道:“不知案发之后可曾见过马匹的尸首?”
那师爷微微思索答道:“除了马贼之前被围堵之时撞上预设的绊马绳摔折颈骨而死的一匹马外,案发之后都未见其他马匹踪迹,想是都跑散了。”说罢遥指东面的坡地。
青鸾依言上前,果见那地上散了些许血迹,想来便是那马匹倒毙流出的,事隔许久混在泥地里早成了黑褐色。旁边几只同样黑褐色的脚印手印,歪歪斜斜,杂乱纷繁,想来是那堕马的马贼留下。
青鸾眉头微皱,继而沉声言道:“烦劳师爷吩咐下去,在这眉州城中如果有人在这几天牵了马匹来贩卖的,就着人先行扣留查问。”
那师爷甚是不解,开口问道:“不知道向神捕有何用意?”
青鸾指着地面的痕迹言道:“看这几个血印,脚手都有,且甚是清晰完整。那堕马之人想是全身浴血,既然马匹折断颈骨而死,创口不大,不可能短时间之内流出许多血来。定是那人趴伏于地多时,未有避让才会全身浴血。最初的几个血印之上有不少凝结的血快粘连,说明那人起身之时与堕马之时至少相差一个时辰。而岸边沙地上虽有厮杀痕迹,但并无多少血迹,说明众人是在遭遇不久就全军覆没,根本还没来得及生死相博。也就是说这个堕马的马贼根本就没有立刻起身加入战团,而是在所有人都倒毙的一段时间后才仓皇逃走,也就是说此人有可能还活着,而且很有可能亲眼目睹当时的情况!既然是与马匹为伍的马贼,自然熟悉御马之术,那几十匹马虽是四散而逃,如无意外也会自己回去马贼老巢。那伙马贼死的只剩一人,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既然平白得了许多马匹,没理由不将马匹卖掉另谋出路。而今眉州州军守卫森严,料想那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赶着许多马匹穿州过省,唯有暂时留在眉州,想法子把马匹都处理掉。倘若有人在此时贱卖马匹的,定是此人不作他想!”
那师爷听得青鸾一番言语,不由咂舌,心想这金牌神捕果真名不虚传,就这点微不足道的手印脚印,就可看出许多门道来。此番隐瞒知州大人的去向,可得多方小心,若是被他看出苗头来,那就糟糕至极。于是埋头虚应几声,托词下去着人拘捕那漏网马贼,实际是一溜烟奔回衙门通风报信去了。
青鸾在案发现场四处巡视,而事隔许久,加上前去抬尸体的人已把地面踩了个遍,纵然还有线索,也早被破坏,看不出什么来。
如此一来,心中未免有些气馁,叹息之际抬头望向对岸,只见一片崇山峻岭,草木丰沛,甚是险峻,偌大一片光秃秃的山崖上横挑着一棵几乎与峭壁垂直的老松,离地二十丈高,树身足有人合抱一般粗细,横挑江面,姿态颇为怪异奇险。
青鸾抬头注视许久,开口问道:“对岸山岭地势险要,究竟是什么所在?”
旁边早有熟悉地形的捕快上前言道,却是被当地百姓称为老魔岭的一片山脉,因山势险要,境况恶劣而闻名。
那山岭周围土质坚硬石化,不适合耕种,加上山中多虎豹豺狼,经常下山伤人,是以方圆数十里少有人烟。
何况那片土地有一大半是归吐蕃国界,虽无吐蕃驻军,却也无宋人随意过界,实际也是无人之地。
青鸾心中颇有疑虑,招来船夫驾船渡江,到得对岸一看,果然是一片石滩,抬头看看上方那棵老松,却发现所对的一面黝黑老树皮上现出密密麻麻的白色条横,仔细一看,现出的是白色树心,整棵树下方竟然布满斑驳的巨大划痕!
这树身离地二十丈,有一大半横跨江上,有什么人可以在上面凌空砍下这等痕迹?!
青鸾心中一禀,提气飞跃,踏着陡峭石壁飞身而上,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当当的落在那树干之上,下面的捕快无不桥舌惊叹,心想这金牌神捕果真是功夫了得!
青鸾趴在树身之上,伸手触摸下方的树皮破痕,发觉那痕迹深约一寸,粗细有别,不像是刀斧砍下,反而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抓出来了,青鸾顺着破痕走向,手指戟张覆盖上去,却甚是符合,只是那指爪大小长度都大过他手掌一倍有余!
虽说这等巨大抓痕甚是惊人,但也无任何证据证明与那百余条人命有关,更见未所见,着实不知其来历,而周围环境并无异常,于是青鸾只得顺着岩壁原路返回,带同众人重回对岸。
原本继续在案发之地巡视,突然见得地保飞奔而来,却是替仵作传话,说是义庄验尸又有新发现!
青鸾带同众捕快赶去义庄,进的院落,只觉得那恶臭比之先前还要浓烈,几个捕快忍耐不住,早在墙角作呕不止,只怕是连胆汁都吐将出来了!
那仵作口里含了姜片,又将麻油涂在鼻下避除尸臭,看上去口鼻油光发亮,但饶是如此,也是面目扭曲,想是帮助不大。此刻正取了条细细的纸捻子在一具马贼的尸首耳中挑弄。
不多时扯将出来尽是些黄褐之物,却是已然干涸的血迹脑髓!
青鸾见得如此景象,心中不由一惊,想这人脑藏于颅骨之中,若非被贯穿绞碎,也不至于被区区纸捻粘染出来。世上有何等武功可以如此精确的不伤颅骨震碎脑髓?
青鸾上前仔细查询,而后吩咐仵作开颅查看,那仵作从没听过此等说法,于是取过刀锯,战战兢兢,却不敢下手。
青鸾无奈只得喝退众人,抽出腰刀,刀光过处,半边头盖飞将开去,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只见那马贼洞开的头颅里空空如也,原本应有的一颅脑髓已然不知去向!
这些捕快虽见惯了死人,但从没见过这等诡异恐怖之事,片刻之后只听唔呕之声,呕吐之声此起彼伏……
青鸾眉角也有几分抽搐,强压恶心之感,继续查探下一具尸首,却发现此人也是如此,颅骨完好,脑髓不翼而飞,只是耳道之中残留些许血迹脑髓,想来是被人自那小小的耳道将脑髓抽走!
这等诡异恐怖的杀人手法当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青鸾咬牙伸手在尸身腹部按压,只觉得颇为沉实,掌上运气一压,只见尸身一震,一些黑褐之物自口鼻中喷涌而出,却是大量尸虫裹在脓血之中,顿时院中的恶臭气息更浓!
早有几人不堪忍受夺门而出,就连那久见战阵的仵作,也惊的面无人色,颤声言道:“才不到两天光景,怎生如此多的尸虫,怕是……鬼怪作祟……”
青鸾心中既是悲戚又是愤怒,心想父兄一生忠直,却死的如此凄惨诡异,当真苍天无眼,缓缓走到堂内父兄棺木之侧,喃喃言道:“青鸾知晓父兄去的蹊跷,却不知竟然是如此凄惨诡异,而今在父兄灵前起誓,无论凶手是人是妖是魔是鬼是怪,也要取它性命为众多枉死之人讨回公道!”
言罢伸手拂过父兄圆睁的双目,也许是英灵不远,听得青鸾誓言,终于合上双目,遗容安详。
青鸾见得眼前景象,长叹一声,稍稍收拾心情转头吩咐仵作继续查验,而后拟出详尽的记录,只需交由知州案前批示,就可以让一干苦主领回遗体各自安葬处理,免得积放久了愈加腐败,引发瘟疫扰民。
待到入夜,方才到来福定好的客栈落脚,一番洗漱去除身上的污秽之气,而后打发来福去休息,而青鸾自己却是难以入眠,忽然想起梓影,于是捧出灵镜轻声相唤。
若是寻常,梓影早已翩然而至,不知为何这次却全无动静。
青鸾心中担忧,在房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待到鸡鸣天亮,却又不得不忙于调查命案而疲于奔命,唯有依旧把灵镜藏在背后,觉得身体还算轻健,应是梓影法力作用,只是纳闷为何入夜却还不得相见。
这样过了三天,梓影依旧没有露面,那眉州知州蒋定远也是如此,那衙门师爷每日顾左右而言它,询问什么都不得要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