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思虑之间,一条柔纫的粗滕已经席卷而来,紧紧的缚住了他的双腿,只是伸缩之间,已经将他拉得摔倒在地,然后一股巨力袭来,他已经不自觉的被拖向那片繁茂的藤蔓!
即使是拔出钢刀直插地下也无法制止倒滑之势!
眼看藤网越来越近,突然闪过一片刀光,那粗藤登时断裂开来,带出一阵慑人的嚎叫!
旁边伸过一只手来将他拉起来,转头一看,却是沙蔓!
沙蔓的一手拉住龙涯,一手扯住一根屋顶倒垂下来的藤条,一荡而起,转眼间两人已经自顶上的洞口跃了出去,落在屋顶上。只听的下面嘶吼连连,那纠结的藤条似乎想要自空洞喷涌而出,却始终冲不出来。
“你放心,只要在神殿里现了形,除非是能够成功转生,不然她是永远都出不来的。”沙蔓怔怔的望着下面蔓延的藤条,眼里泛起一丝悲哀。
“你们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沙蔓摇头茫然道:“很久以前我们就已经在这里了,一生二十五载,如果不能在二十五岁之前寻着乔木依托转生,就会和藤婆一般形容枯槁,难以再寻到可以依托的乔木。”
“可是那是人,不是什么乔木!”龙涯沉声道:“我那四个下属………”一时悲愤于胸,却说不下去了。
“他们已经是乔木了,女人如丝萝,男人如乔木,不得这般缠绕,何来相思无尽?”沙蔓淡淡的说道:“很快就有姐妹转生了,然后再不断重复…….”她声音轻柔,在龙涯听来却说不出的落寞。
“你为什么救我?”他颤声问道,却见沙蔓撩起裙摆露出那匀称的小腿,右腿上还有一块鸡蛋大小的疤痕,正是白天被那老鼠咬的伤处,不想这一天时间就已经结疤,只是那疤痕成墨绿色,倒更像植物蔓藤的断口。
“你走吧,不然就来不急了。”沙蔓抬手遥指寨外那条隐在密林深处的小路:“出了寨就不要回头,闭着眼走,出了林子才可以睁眼。”
下面的茅屋大多亮起了灯火,想来已经惊动了不少人。
龙涯知道此时不走,等到人都出来了就再也出不去了,于是纵身自屋顶跃了下去,快步奔到寨门口,蓦然回过头去,只见沙蔓立在屋顶,在月色下温婉如仙子,眼波流转处依稀透出几分了悟,对他微微一笑,旋身落入神殿之内!
然后,他看到那神殿中又蜿蜒出许多青藤,和先前藤婆的藤蔓纠缠在一起,将神殿的大门紧紧封住!
沙蔓在他的眼前化成了青藤,从此再也没有了那个声音轻柔的女子
龙涯茫然的立在那里,看着那些个苗女们自四面八方奔向神殿,发出绝望的嘶叫。他蓦然回过神来,迈步向那小路奔去,闭着眼睛,不停的追问自己,:“她为什么如此…….“
这夜特别漫长,等到他闭着的眼睛感应到光线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两天前的路口,那路边的树干上还留着他进林之前留下的记号,只是早已经班驳开裂,刀口布满了浮土,似乎在那里已经不只两天。
回顾身后那条烟雾密布的小路,泥泞的地面上浮现着许多规则或残缺的脚印,有他的,何家四兄弟的,还有之前不为人知的无数行人的脚印,都是朝着密林深处而去……..
只有他的脚印是从林中蜿蜒而出。
龙涯跌坐于地,呆望着那条神秘的小路,迷惑着种种的迷惑,耳边似乎又想起了那日听得那些女童们所唱的歌:
乔木来,乔木来,藤无乔木随风摆。
乔木生,乔木生,藤抱乔木好生根。
寂寥空度数世老,未若相思一载春…….
++++++++++++++++++++++《相思藤》完++++++++++++++++++++++++++++++++++++
龙涯说罢自酒壶中斟了一杯离喉烧,正要送到唇边,却又突然停住,沉声道:“等到我寻着方向出了苗岭,回到镇上,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过了两个多月,而我在山中其实也只有两天多而已。“
鱼姬微微一笑,自酒架上取出一盏小巧玲珑的白玉瓶,移步桌边:“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才不过两个月而已。“她伸手自龙涯手中取出酒盏,一扬手将酒水倾向街面,“听了这么精彩的故事,光请龙捕头喝离喉烧似乎太不够意思了。”说罢将白玉瓶中的酒浆斟入酒盏,放在桌上。
那杯中酒水青翠欲滴,龙涯轻抿一口,只觉满口缠绵,迂回之中更带几分苦涩。
“这是什么酒?”
鱼姬含笑将白玉瓶放在桌上,徐徐移回柜台后面,“这酒……就叫相思。”
龙涯闻言心中一动,取过酒瓶一看,只见白皙透光的玉瓶中浸着一小段纤细的青藤,衬出一汪动人的幽碧…….
特此鸣谢友人天游龙涯和风麒麟:)
《鱼馆幽话》是我第一次试着写的鬼话,但愿不要贻笑大方。
《鱼馆幽话》的本意是一个恐怖系列的短篇,都是相对独立的故事,然后由区区在下偶和一干朋友的言谈中来说故事,也算是答谢众多知音友人的一点小心意:),争取能够一周更新一篇吧,只要平日工作不忙的话........
下一篇是《双生花》
鱼馆幽话之二《双生花》
鹿台岗离开封不过百里,只是一片人迹罕至的树林。林间某些角落里残存着一些残垸断壁,零星散落草间的破碎琉璃瓦片上还依稀透露着旧日的繁华。
这里曾经有世间最豪华的宫阙,最惑人的美人,最无道的君王,然而一切都流失在时间的洪流里,统统化做了尘土。只有两千年前那把燃烬一切繁华的火,在世人心头留下一点点回忆。
这里的一草一木三皮都很熟悉,因为从出世到现在,他已经在这片林子里住了几百年。对一只妖狐而言,几百年的光阴实在算不了什么,或许再这样混个几百年,他也可以和先辈一样功德圆满,在天庭谋得一席之地,得享人间香烟。前提是,他必须看守好那密林深处的一株妖花直到传给下一代。
花名双生,传说是一代妖姬妲己伏诛之前的眼泪所化,秉承天地忿怨之气所生,绝非寻常之物。如果将人的贴身之物埋在根下,诚心祷告,求得一夜花开,再摘花而食,就可以获得与之相似的容貌,晃若双生,甚至从此与此花同寿,不老不死。
当然,知道这些的人不多,所以三皮的日子过的很悠闲。每日按例巡视一番后,三皮通常是捏着缩地成寸的口诀去到百里之外的开封找乐子。
作为一只将会位列仙班的狐狸,伤天害理的事情是不能够做的,但狐性所定,戏弄世人的劣根性总是难改,更免不了要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只是夜路走多了,通常会遇到鬼。比如上个月在一家小酒馆里偷酒喝,却不知道怎么醉得一塌糊涂,结果现出本相让人给擒住吊了一夜。直到替人家洗了三天盘子,还扣下一条尾巴才让走路……..
这等丢人的事情,他当然不会到处去说。只是定期要回去打杂抵酒债来赎回尾巴,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更要命的是每次去他都会忍耐不住再要一壶那里的美酒,就这样,欠的酒债如同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所以每次看到那老板娘的笑脸,三皮总是忍不住想到会不会是让人给下了套子。这对于向以精明见称的妖狐而言,确实是有些伤自尊。只是事已如此,也别无办法。惟有退一步想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打发时间也好。
但是这活儿有时候也不轻松,尤其是有人在那酒馆摆了三天流水席之后。三皮耷拉着累得快要抽筋的两只爪子回到洞府,摊在青石床上暗自咒骂那无良的老板娘。好在这几天的劳苦终于还清了前债,在回来的路上,早已经无数次赌咒发誓不再靠近那酒馆三里地之内,以免再受荼毒………
三皮翻了个身,打算补一觉,却听的外面林间沙沙作响,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那家伙三天一闹,当真是风雨无阻。无奈起身掠了出去,刚出洞口,顿觉一道劲风自上而下,只取顶门!三皮一闪而过落在五丈之外,揶揄道:“看来今年的桃花挺旺…….”
金光一闪,跳出个鹅黄衫子的少女,大约十五六岁年纪,明眸俏颜却微含怒气:“死狐狸精,又在鬼扯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