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日子
大老板肯定是菩萨转世！
俺真的不知道，原来学徒竟然是这么好的待遇。俺觉得自己过上了神仙的日子。每日里德伙食极好，白菜炖大肉，香喷喷的，吃的俺整天心里暖烘烘的。
铺子里算上我，一共招了三个学徒。大牛是大槐树村人，比我大两岁，身强力壮，古铜色的皮肤像镀上一层铁粉，性格憨厚。二柱子长的皮肤白皙，模样俊俏，脸上两朵红晕，像大姑娘一样。他虽然长的像姑娘，脾气却野的很，整日笑嘻嘻的，不定什么时候就冒出坏水儿。我倒是与大牛脾气相投，更谈的来些。
在铺子里学徒的日子清闲的很，大掌柜陈木木性格和善，每日大鱼大肉伺候着我们，简直是在供养神仙，活儿却没几件，无外乎是端茶倒水扫扫院子的小事情。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却没活儿干，我真有点过意不去了。我几次找到大掌柜陈木木，大掌柜总是笑呵呵的说：“莫急，莫急。”
我想，大掌柜的真是个好人。他几乎从来不发火，只有那次，大掌柜的是真动了火气。
第四章规矩
二柱子人轻佻。同是一拨招进来的学徒，我好心好意的劝过他好多次，在铺子里给大掌柜踏踏实实的好好干，二柱子总是嘿嘿笑上两声，送我一句：“呆瓜。”
我们三个学徒被分在后院的一间屋里，房子不大不小，收拾的干干净净。这几日，晚上熄灯后，二柱子总要很晚才回来。二柱子家就在镇上，自小在这镇里长大，我以为他是想家心切，趁着晚上这个把时辰，回家瞅瞅老爹老娘，我和大牛默默地，也没有声张。
那晚上，我和大牛在屋里休息，大牛把玩着手指上那个家传的乌黑指环，放在手里擦了又擦。
我见他对这指环倍加在意，笑道：“大牛，难不成你这指环是金子做的?”
大牛嘿嘿一笑：“家传的，保命。”
我俩正在谈笑，门推开了，二柱子窜了回来。他一下趴在床上，笑眯眯的打手势，让我俩掀开他背上的衣服。
我疑惑的掀开，就见二柱子的后背上，一条青龙在云端翻腾，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这……这是？”
“我找西街的麻五给刺的，怎么样，手艺不错吧。”他沾沾自喜道。
我和大牛不声不响的熄了灯。我们都是本分的乡下人，印象中，纹身的不是兵痞，就是强盗，心里很是不喜。
琢磨一个晚上，我决定把这件事儿告诉大掌柜的，一来大掌柜待我不错，二来也该让二柱子改改这轻佻的个性了。
我对天发誓，我真是这般想的，绝对没有一丁点儿的歹心。我万万想不到，大掌柜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大掌柜让我和大牛把二柱子脱光上衣，绑在院中那棵大槐树上，大掌柜手里提着拳头粗的鞭子，嘴唇被气的微微有些发紫，狠狠抽了他三十下。二柱子被抽的昏了过去，大掌柜让我俩把二柱子扔出门，竟然将他赶了出去。
二柱子在铺子门口足足跪了三天，只等来大掌柜一句话，也是一个字儿——“滚！”
听说后来二柱子当了兵，听说再后来，还当了军官……
我至今都忘不了二柱子那怨毒的眼神，可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歹心。
那天大掌柜的话也让我长了学问。
“三百六十行，每行有每行的规矩。裁缝行当自古都是本分人的行当，一针一线都带着本分人家的气味，这样的衣服做出来才带着人味儿。纹身这样沾戾气的事儿，是要损买卖的……”
第五章生意
我当学徒的第二个月，终于见到了铺子接的第一笔大生意。
那天刚刚开门没多久，我正在前堂打扫卫生。一个文邹邹的老先生走了进来。他笑呵呵的冲我一抱拳，问道：“大掌柜在不在？”
我见他谈吐不凡，知道是有身份的人，不敢怠慢，小跑着进了内堂去找大掌柜。
大掌柜一见来人，乐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林老板，不知道是哪阵风把您出来了。”
这老头竟然是城里戏园子的林老板。林老板的戏园子，听说在整个北方都能数的着，省城里不少的达官贵人们都爱去他那坐一坐，这林老板当真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林老板没有丝毫的架子，喝了口茶，笑呵呵的说：“又要麻烦你了。”
“我还怕你不麻烦我呢。”大掌柜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显然，这是笔大买卖。
“两件戏服。”林老板伸出手指头。
“不知道是蟒、帔、靠、褶、衣？”大掌柜问。
大掌柜一问，问的我一头雾水。后来才知道，这蟒、帔、靠、褶、衣是戏服的五大类。“蟒”是帝王将相等高中身份的人物所通用的礼服，通常被称作“官衣”；“帔”是各级官吏及其眷属在家居场合穿的常服；“靠”是武将通用的戎服；“褶”是一种斜领长衫；“衣”是除前面四大类外的其它所有戏服的统称。
我见大掌柜问的头头是道，更加佩服他了。心里想着，一定要好好跟大掌柜的学好本事！
“两件官衣。”林老板道。
“不知道是龙蟒、女蟒、老旦蟒，还是……”
大老板说的这些，似乎都是官衣里的分类。
“一件黑服福字行龙蟒，一件白团龙蟒。”
“您这是要演《铡美案》和《群英会》？”大掌柜凑了凑，眨巴眨眼，问道。
林老板点点头：“大掌柜也是个懂戏的人。”
大掌柜打了个哈哈，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六月十五，省长家的老太太七十大寿，亲自点的戏，这戏服，您可得快点啊。”
林老板自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塞入大掌柜手中。
大掌柜脸上乐的开了花：“六月之前，一定做好……”
“老料子？”林老板轻轻问了句。
“老料子。”大掌柜应道。
第七章黑服福字行龙蟒
大掌柜的似乎病了。他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差。已经连着几天没有出来晒太阳了。这几天，他病恹恹的给我一包山参，吩咐我煎些参汤来喝。
大掌柜这么好的人，咋就说病就病了呢。我担心的询问他病情，他淡淡的说，无碍，叫我每日里好好煎些参汤就好了。
有几次傍晚，我发现大掌柜的端着参汤朝院子南角的地窖走去。那是一个不大的地窖，一般都放些蔬菜猪肉啥的。我想是大掌柜的关心我伙食，心里很感到。
时光飞快，又过了半个月。那一天是个大晴天，阳光照的院子暖烘烘的。我迷迷糊糊的醒来时，发现大掌柜的早已经起来了。
他的气色大好，脸上恢复了以前的笑容。他负着手，笑呵呵的站在院里。院里多了一条晾衣绳。绳子上，吊着一件黑色衣服。
“小斌，来，看看怎么样。”大掌柜的招呼着我。
我是第一次见到大掌柜的手艺。
“这是？”
“林老板订的那件黑服福字行龙蟒官衣啊。”
我眼睛瞪的大大的。
我瞧那衣服，主色为黑色，似乎还有些发亮。横摆下腹的位置绣着一条行龙，那龙威风凛凛，伸爪、扭身，栩栩如生，全身平金绣。再往下，腿膝的位置，一片蟒水，蟒水留出水道，露出衣服的底色，两条龙戏珠于蟒水上，生动活泼。全身上下，遍布“福”字，“寿”字，意有“多福多寿”之意。
这黑色官衣似乎有生命一般，吊在那里，透出一股的庄重、沉稳，还有一丝似曾相识的味道。
“大掌柜的，这衣服咋跟活的似的，俺看着，好像还有点眼熟呐。”
大掌柜哈哈一笑：“咱陈家铺子做出来的衣服，当然要带活人味儿！你看着眼熟，你知道这是谁的官衣不？”
我摇摇头。
“这是包公的官衣啊，傻孩子。”
我恍然大悟！
此后几天，那黑服福字行龙蟒官衣每日上午都要拿出来晒上一晒，老板说这样是为了保养好衣服。那官衣在院子里吊着，飘着，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