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雾真有点奇怪，傍晚的太阳依然很烈，但雾却越来越浓，浓到十米开外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如果抬头，仍然能看到天上的艳阳，这雾，仿佛一个筒子把整个北城卷在了中心。

我跟在苏馨和杨戴投后面，随着街道上逐渐攒集起来的人流没头没脑地走着，就在我就要感觉迷路的时候，眼前忽然空阔起来。这仿佛在北城的边上，再往东就是田野，田野上空笼罩着浓雾，视野只有十几米的距离。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河，把城和田野分割开来，就在离河水不远的堤堰，陡然塌陷去形成一个坑洞，坑洞灌满了泥浆，泥浆之中浸泡着十几具各形各色的尸体，有男人、有女人、有孩子。有的尸体腐烂了大半，露出白森森的骨头，有的则看起来很新鲜，皮肤光润。在我的脚边，是一个腐烂过半的头颅，呲着牙齿，空洞的眼眶上挂着几条头发，我一阵倒胃，赶紧转头。

苏馨命令杨戴投，“我们捞具尸体上来看看……”我连忙阻止她，“我们还是别多事了，一会警局的人来了，我们怎么说？”

其实我不确定这个年代的北城是不是有警局什么的。

苏馨瞪了我一眼，自己去寻了一截粗树枝，刚刚暴雨过后，满地都是断落下来的树杈，竟然被苏馨拿来干了这个。她蹲在坑边，用树枝缠住一个女尸的头发，尸体慢慢拖近，杨戴投帮忙一起将尸体拽了上来。人群纷纷让开一处空地，苏馨把女尸正面朝上安置在那里。这是一具还算新鲜的尸体，被水浸泡的时间也不算太长，尸体并没有明显地浮肿，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的衣物，整个人看起来象一条从冰箱里拿出来化冻后的生肉。

苏馨将女尸翻来覆去，如同在煎锅上煎一块馅饼。

一个四十多岁络腮胡子的当地人从人群里挤出来，“这位姑娘，你认识这死人？”

苏馨摇了摇头，杨戴投问，“这人不是你们北城的？”

人群叽叽喳喳议论了半天，仿佛并没有人知道死者的身份。

一会儿她站了起来，满腹思虑的样子，“你们没觉得奇怪吗？”

我摇摇头，这坑洞确实奇怪，可我不知道苏馨的意思。她指了指尸坑，“你们看那坑，尸体都没有穿衣服，但衣服集中放在坑的左上角。”她又指了指地上的女尸，”“死者颈部有一个圆形的伤口，似乎是粗管锥造成的，死者在生前应该大量失血。”她停了停，似乎在确定是不是要跟我说下面的话，“尸体的背后有两道伤口，一道在头部，大概有十几公分的长度，一道在后背中央，长度大概有30公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颅骨塌陷，如果不是颅骨被击碎，那么……”

那么就是被人取走了……

她没有把话说完，可我知道，我知道她的意思。

如果我还记得薛峰，我还记得那间薛记纻麻，还记得那间地下室里薛峰说的话，那么我应该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些雕像都出自我的太爷爷薛继宗之手，薛继宗是个天才型的纻麻大师，在他经营薛记的时候，是我们作坊登峰造极之际。之前没有人能超越他，之后也没有人。”

“如果头颅可以缩制成苹果大小，那么一个人完全有可能缩小，做成雕像……”

“我下一部打算取出他的颅骨，你看，在这个位置……还有颌骨……你看，在这个位置……做完这些，他的头颅就会马上收缩……”

“要想缩小整具身体，还必须锯掉几条肋骨，多取出几块脊柱骨，这样可以在比例不变的情况下缩小身体。不过胳膊和腿怎么处理我还没想好，你有没有合理建议呢？”

康德二年，伪满洲国……1935年……薛继宗……薛峰……

那些话语走马灯一样在我脑海里回响。

“薛继宗？”

“薛继宗是谁？”杨戴投跟在苏馨后面问。

“薛峰的太爷爷……”我麻木地解释，“薛记纻麻后面的纻麻博物馆里，所有的雕像都是出自薛继宗之手。他是薛峰的太爷爷，薛峰说他是一个天才型的工匠，他用一种特殊的方法，把人体缩小，然后加工成纻麻雕像。”

“你的意思是说，那些尸体就是他……”

“对，这些是失败的试验品，和阿大和胖猪一样。1935年的薛继宗，他一定和薛峰一样，正在摸索活人纻麻的制作方法……”我轻轻抽了抽鼻子。

“师姐，我们怎么办？”杨戴投现在叫苏馨只叫师姐了，省去了原来苏馨两个字，是更熟络了？

------------------------------------------------------------------------------------开。。。铡

2010-8-821:48:00

“我们先去问问亚成，看看他认识不认识薛继宗，那个薛继宗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七拐八拐好不容易找回亚成家，却发现我们几个出去的这一会儿，屋子里发生了我们意料之外的事情。

从赵晓风抽抽泣泣断断续续的叙述里，我大体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我们走后，张伟他们几个不敢去看尸体，又不愿意窝在亚成家这又小又暗又潮湿的屋子，所以几个人商量，出去探探路，而岳择则担心张教授的身体，表示要留下来照看张教授。

因为怕迷路，所以几个人拉上了亚成。据亚成的介绍，双城的出口其实只有泾河路上那一个，也就是我们进城的那条路，其它路都是通到田里，田的后面就是大山环抱，没有出路。他们在城西头眺望了一下，发现四下都是浓雾，于是几个人按原路返回，试图找到回去的方法。从亚成家拐到我们来时经过的小广场，然后穿过薛记纻麻边上的小胡同，走出去就是泾河路。走到胡同尽头后，亚成告诉他们，泾河路对面就是南城，不过南城的人都很凶悍最爱闹事动不动就欺负北城的人，所以他们一般都不去。

可在赵晓风几个眼里，南城却什么都看不到，眼前只有浓浓的一片雾。张伟就问：亚成，那么大雾你能看见南城吗？亚成很憨厚地笑，是有点雾，不过南城还是能看清楚的。几个人还是没有觉得事情有什么蹊跷，sky自顾自朝前走了几步，说向前走两步说不定就清楚了。于是剩下的三个人眼睁睁看着sky走进了雾里，几个人开始还能和sky说话，但一会儿就失去了sky的踪影。问亚成有没有看到sky，亚成说刚好生生地走着，怎么一眨眼人不见了？难道掉沟里了？亚成走进雾里，几个人睁眼瞎一样地等在原地，好半天亚成回来了，说找了一圈却没有找见人。

sky的失踪没引起几个人的任何怀疑，反而让张伟和李斌极度兴奋，张伟说，一定是又穿越了，一定是又回到了我们那个时代。李斌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经过讨论，李斌先走，如果十分钟不回来，张伟再走，赵晓风则跟亚成回去等跟我们汇合完毕后一起回去。这几个人虽然不太靠谱，倒也没忘记我们。

李斌走进雾里，十分钟后，张伟向赵晓风告别。没想到这一次，却出了问题，张伟走进浓雾后，赵晓风就跟亚成一起往回走，大概那个年代的人太过淳朴，对发生的事情虽然好奇却并不觉得有问题，两个人刚走了几步，突然后面传来一声惨叫，只见雾里悬空探出一副血肉模糊的骷髅架子，架子上还穿着张伟的黄色耐克运动衫，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还在眼眶里乱转，一声声漏风一样的嘶吼仿佛直接从他爆裂的喉管里喊出来。还没等两个人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又将骷髅架子扯了回去。

突发的状况让赵晓风惊悚万分，她跑回巷口，地下除了几滴新鲜的血液，还有张伟手上的那枚戒指，戒指上还粘连着张伟的血肉。

听着赵晓风的哭泣，苏馨脸色越来越不好，显然是马上要发作。我把她拽到门外，叮嘱她，“你别跟她发火，她还是一孩子，刚刚遇到的事情对她已经是很大的刺激了……”苏馨虎着脸，“什么孩子，我像她那么大都破了好几个案子了，他们几个怎么就跟没脑袋一样呢，怎么没一点警惕心，这么大事情怎么事先不跟我们商量一下？”

苏馨又犯了倔脾气，“算了，我不进去听她哭，那几个运气好的能回去，运气不好，还不知道去了哪里了呢，万一都成了骷髅架子可有得受……我出去静一静，想想办法……”